他笑歎一聲。
他不言不語,卻抓著她的手,點在他額心,扣住他的靈脈。
緹嬰抵在他額心的手指發抖,他已經領著她的手,帶她畫符,與她一道封印他自己的五感。
江雪禾閉上眼。
他坐在水中,水滴沾在睫上,淡淡清光下,敏銳的視覺、聽覺、嗅覺……儘在被他一點點封印。
不問緣由,不辨因果。
緹嬰聽他五感消失前,說了一句:“……你若趁此逃離,便是真的沒良心了。”
下一刻,江雪禾的世界徹底暗下。
他陷入了一團混沌靜謐中。
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感受不到。
他安靜地坐在這片濃黑中。
他感受不到緹嬰俯下身,在他頰上親一下;他也聽不到緹嬰的低低發誓:“我不會的。”
緹嬰抱著失去五感的師兄。
這世上再不會有人,如他這樣待她了。
他待她如此,她又不是鐵石心腸,她已覺得自己十分喜愛師兄,永不能離開師兄。她喜歡他喜歡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此時笨手笨腳,也隻是不想辜負師兄,想要他舒服一次。
坐在江雪禾懷裡,緹嬰趁著他五感封閉時,快速從自己乾坤袋中取出自己新買的話本。
她抓緊時間,一目十行,快速翻閱。
修士的記憶本就甚於常人,她可以一眨眼看儘許多頁故事,平時隻是不需要浪費這種靈力罷了。
新的話本內容香、豔大膽,意境靡、麗,想象纏綿。這樣的話本沒有經過師兄的審查,被緹嬰看到了很多江雪禾平日不願意她的。
比如洞房之事,比如紅鸞顛倒,比如幾幅不太清晰的圖畫……
緹嬰看得心慌氣短,臉頰更熱。
她在一瞬間翻看完了所有書籍,又咬著唇,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小瓶藥,慌亂地往嘴裡倒了一粒。
她見那藥粒小如黃豆,生怕不夠,一個大膽,又多倒了一顆——
曾經下玉京門前,她做好萬事準備,朝藥宗弟子買了許多神奇藥物。此時她服用的這種藥,先前她不是很明白藥物作用、不明白藥宗弟子壞笑的緣故,但是在看了這些話本後,她大約明白了。
做完這些,緹嬰深吸一口。
她自信滿滿:她要讓師兄很舒服。
緹嬰顫著手指,重新抵在江雪禾額上,小聲:“師兄,我來給你解開封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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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的五感一點點回來,他睜開眼,剛看清緹嬰,緹嬰便熱情十分地擁過來,堵住他唇。
緹嬰:“師兄,快。”
她既著急又可愛
:“時間不等人。”
江雪禾滿是狐疑。
然而他不是柳下惠,師妹如此動情??[,他自然少不了配合。
不過、不過……小緹嬰熱情的,讓他十分驚訝。
他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此時大腦卻如漿糊,顧不上思考。
她臥在他懷中亂折騰,江雪禾心緒淩亂,扣著她腰肢,起身轉肩,想要將她扣壓下去。
緹嬰卻叫嚷:“不不不……”
江雪禾親她腮幫:“又不要?”
緹嬰:“我、我要坐在你腿上嘛。”
江雪禾哄她:“你會受不了。”
緹嬰:“你才受不了呢!”
她臉頰生熱,偏偏有一腔得意。江雪禾不知道她得意什麼,但她此時迷糊之下也這樣可愛,如她所說,他確實受不住師妹一丁一點。
他順了她的意,還在她頰上,輕輕咬了一口。
緹嬰耷拉下眼皮:“痛!”
江雪禾:“師兄沒忍住。”
她笑起來。
如花似雪的小美人埋在他懷中,勾住他,嬌滴滴道:“你不用忍啊,我此時感覺很好呢。”
她還與他玩笑:“我感覺從來沒這麼好呢,你信不信?”
江雪禾頭腦一熱。
腦中弦一繃。
他失了冷靜。
他手仍抵在她腿上,頭卻向下一低,額頭抵著她額,強勢無比地進入了她的識海。
緹嬰被激得渾身戰栗——
“江雪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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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不吭氣。
他眉目冷靜,氣息不穩,又強悍。
他一直低著頭看緹嬰。
看她麵紅耳赤,看她嗚嗚咽咽,看她要哭不哭,看她眼神渙散,又抱著他一徑支吾……
但是他試著停下來。
她眼神清明一點,又疑問:“怎麼啦?”
江雪禾目中一點點柔軟。
身體的觸覺與神識上的觸覺一同發生,他情不自禁,隻想讓她喜歡。
他以為快樂也不過如此。
沒想到緹嬰顫抖之後,咬著牙撲來,竟然主動鑽入他識海,嬌氣無比地問他:“師兄,你舒爽嗎?”
江雪禾怔一怔。
緹嬰手指濕漉漉,撫摸他臉頰。她乖巧懂事,仰著臉端詳他:“你舒服一次好不好?”
江雪禾靜謐看她。
緹嬰:“你彆控著情緒啦。你老叫我放鬆,你自己怎麼不放鬆啊?我覺得你根本不享受……這麼快樂的事,你的表情看著像受罪。”
是麼?
江雪禾茫茫想,他的表情很不好嗎?
江雪禾低聲:“嚇到你了?”
緹嬰:“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讓你感受到我的感覺。你把情緒放開吧,你彆忍著了。”
江雪禾心弦已亂。
可他仍有一絲理智。
他輕聲:
“小嬰,我不能。”
他這樣說的時候,忽然發現識海中屬於緹嬰的神識靠過來,貼上他的神識。他心神酥然一蕩間,見她的神識張開一張密網,控在他神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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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網絲線,對著他神識上那些浮動的黥人咒黑線。
緹嬰:“可以的。你放開情緒,我幫你看著這個黥人咒,不讓它壓倒你……”
緹嬰還道:“我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
“師兄,我不怕鬼怪了,也可以幫你一同對抗黥人咒了。”
她紅著腮,在現實中俯身來,親他唇瓣。
緹嬰道:“師兄,我想聽你的聲音。”
江雪禾怔愣。
他的情緒如水如洪,轟然洪泄,淋他滿頭滿身。
他的情緒瞬間失控,他抱住師妹翻身時,身上黥人咒黑氣當真浮現出來,呈於他麵上、頸上、身體上。那些黑氣向他魂魄吞噬而去,他真的不再看顧,不在乎那溺水一樣的痛苦與刺激。
“嘩啦——”
他帶著緹嬰一同沉水。
緹嬰識海緊張地、忙亂地控製他識海中飛出來的那些害人黑氣。
那些黑氣十分厲害,沾到身就會腐蝕人骨血,就能聽到萬千冤孽哭叫、桀桀誘拐聲音;聽到萬千人的慘叫,聽到無數人的咒罵。
暗黑之力覆人全身,要人百死無生。
而今那團黑氣籠罩著水中沉浮的江雪禾與緹嬰。
他們在水中沉浮,如同萬世孤零,隻有二人漂浮於一望無際的海麵間,抱著孤木,四海無人。
緹嬰額心滲汗,又聽江雪禾憐愛無比地撫開她額發,低聲:“彆管它了。”
緹嬰:“可是……”
江雪禾:“它殺不掉我。我會自救……哪怕沉入海底,我也必然自救,好去找你。”
緹嬰睜開雙眸。
她被江雪禾一道拉著,沉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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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時候,緹嬰還要故意說:“師兄,不是說隻能玩一個時辰,就要跟著你修煉嗎?時間到了,我們現在要不修煉吧?”
江雪禾無奈。
他認錯哄她:“師兄錯了。今日是我生貪念,求你不要修煉了,來……玩我吧。”
緹嬰快樂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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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有許多話想與緹嬰說。
在他經曆的地縛靈的虛妄幻象中,緹嬰在他死後,忘掉了他;緹嬰說他總是吊著她,他對情愛的目的性太強,他不值得相信。
江雪禾在那個幻象中,其實沉浸了很久、很久。
他坐在一片被遺忘的黑暗中,看著緹嬰與他人言笑晏晏,看著緹嬰起初記得他,後來在漫長的時光中遺忘他。
他長久地直麵自己的恐懼——“遺忘”。
脫離虛妄後,江雪禾有許多時候在猶豫。
他不知該如何說——
他如果不吊著她,如果好好與她相處,她是否便不會覺得他目的性強,不
值得信任呢?
他如果不吊著她,認認真真地做她師兄,做她情郎,在有一日她終會選擇的姻緣上,他可否有機會被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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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都改了,她可以選擇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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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實在沒有找到機會說那些。
但他已然足夠暢意。
這也許是他此生最快意的一段時光。
身負黥人咒後,他第一次能好好睡個覺,第一次能不在外力乾涉下,做一個不錯的夢。
夢中有千山有緹嬰,是他心中最深的執念。
這樣的好夢雖短,江雪禾醒來卻心情少有的好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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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睡得香甜,次日醒來,她發現自己被收拾整齊,睡在淬靈池畔的樹洞裡。她揉著眼睛爬起來,透過日光,隱約看到一個少年黑衣挺拔的身影。
那人修長又高挑,一膝曲著,托腮望她。
她睡眼惺忪,看得不真切,看錯了這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夜殺哥哥?”
黑衣少年挑眉,微微一笑:“你叫誰?”
聲音清啞柔和,緹嬰一下子就聽出這是師兄了。
她怕他發火,連忙改口:“我睡糊塗了,你是師兄。”
江雪禾含笑看她。
他沒有生氣的樣子。
而緹嬰爬坐起來,終於看清了他。
看他烏發拂麵,黑勁束袖,一身淩厲,意氣昂然。他一改平日的溫和無害,這般含笑看她,氣質完全不同,不怪緹嬰認錯了人。
緹嬰心裡嘀咕:他怎麼啦?看起來……他心情很好?
是因為她嗎?
一想到江雪禾有可能是因為她,而找回了他少年時丟掉的幾分自信肆意,緹嬰心中竊喜,冒泡一般鑽出許多喜色。
她笑彎眼睛:“師兄?”
江雪禾:“嗯?”
緹嬰身體還有點不自在,但她搖搖晃晃地撲過去,抱住他脖頸,仰起臉看他。
她天真無邪:“我‘這麼’不‘這麼’?”
江雪禾挑眉。
她寫字:大不大?
江雪禾糊塗點頭。
緹嬰更得意:“那我‘這麼’不‘這麼’?”
什麼“這麼”“那麼”的。
江雪禾啼笑皆非,見她拉著他手心寫字:硬。
江雪禾眼波流動。
他有點明白她大概看錯了什麼書吧……哎,她不好好讀書,什麼書都隻看她感興趣的字,胡亂拚湊出來,竟拚湊出如此不倫不類的話。
江雪禾一本正經點頭:“嗯。”
緹嬰眉目都快飛起來:“我厲害不厲害?”
江雪禾終於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他把自己這個喜歡得不得了的小寶貝疙瘩撈入懷裡,低頭親了又親,愛不釋手,捏著她臉頰,忍笑哄她:
“厲害,你最厲害了。你又大又穩,能力出眾,技術特好,我折服於你,萬萬比不上你,全靠你點撥我。
“咱們小嬰,於床榻戰事上,都是大師水平,隨時可出師了。帶帶駑鈍的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