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山間新綠。
江雪禾帶緹嬰一同修行。
緹嬰苦著臉,靈台難守,心不在焉。她不叫痛不認輸,眼睛卻時不時溜向那黑衣颯颯的少年師兄。
於是過了一會兒,她就由身在淬靈池修煉,改為坐到了岸邊江雪禾的懷裡。
江雪禾抱著她,伸手拽一拽她撅著的嘴,既無奈又好笑:“怎麼啦?不好好修煉,偷看我做什麼?”
緹嬰瞪他:“看看你做的好事!”
江雪禾挑一下眉。
緹嬰拉著他的手,落到自己腰間。
江雪禾指尖一僵心尖微蕩,聽她抱怨:“腰疼!”
江雪禾尷尬,無言。
她又拽他的手,沿著她曲著的小腿向上攀爬。
江雪禾意識到不妙,連忙壓下她的力量,她抬頭,臉色更加不佳:“腿也疼。”
她收不住話:“後麵、前麵、上麵、下麵、裡麵……嗚嗚嗚。”
她口無遮攔的嘴巴被江雪禾捂住了。
緹嬰眨巴眼睛,看江雪禾的長頸又紅了。
嗯,他一貫如此。一有什麼,他麵上倒是平靜,脖子會先紅,然後是耳根,最後才會輪到臉。
江雪禾垂眼看她。
他半晌道:“……雙修對你有好處。”
他語氣有些乾,與平時的溫和不同,仔細聽,還帶點兒繃。
緹嬰便恍然大悟:原來他也會不好意思。
她還以為師兄無所不能,沒有任何事出乎他預料,能讓他變色呢。
緹嬰心裡有點開心,但身上又是真的不太舒服。她拉著江雪禾的手往自己腰間送,江雪禾憐愛她,便輕輕為她揉著腰。
他力道不輕不重,又一直觀察她,根據她的神色而改變力度方位。緹嬰被他伺候得舒服了,忍不住發出小貓一樣的“哼哼”聲。
她的聲音在江雪禾耳邊炸開。
他一時沒控製住。
下一瞬,緹嬰吃驚地抬頭瞪眼看他。
她又低頭,看他起了變化的那部分……她伸手就想撥一撥,江雪禾忙將她擁住,按住她,低笑:“好了,彆亂動了。”
緹嬰:“亂動的明明是你。”
江雪禾認錯很快:“是我不好。不過你不必管,一會兒就好了。”
他見她滿是畏懼又好奇,便貼著她耳朵,玩笑一樣地解釋:“這是‘食髓知味’。說明師兄喜歡你。”
她眼睛明亮萬分。
她仰頭看他:“可我想看一看。”
江雪禾沉默一下,拒絕了她:“沒什麼好看的。”
緹嬰撒嬌:“師兄……”
他手托著她腳踝,輕輕揉捏,並沿著她小腿向上蜿蜒。那股適中又綿柔的力道,讓緹嬰身子一顫,雞皮疙瘩向上攀升。她咬著牙,卻還是不當心滲出一點吟聲。
江雪禾掀眼皮。
她登時又羞恥又震怒,結
巴半天,仍是那句:“……你做的好事!”
江雪禾莞爾。
他摟著她哄她:“幫你疏通筋脈,對你有好處。”
緹嬰:“對我有好處,就是又要監督我修煉唄。可是我今天很不舒服,我感覺我受傷了,你幫我看看嘛。”
她又奇怪:“我好久沒受傷了……精忠陣不是會轉移我身上的傷到你身上麼,為什麼我還是受傷啦?”
江雪禾默片刻。
在緹嬰的目光凝視下,他慢吞吞問:“這個,要怎麼轉移?轉移到我身上的哪裡?你是女子我是男子,師兄能替你擔了大部分傷痛,但並不是你身上所有部位的傷,我都能替了你。
“小嬰,你聽懂了嗎?”
這……這有什麼不懂的。
緹嬰紅著臉琢磨。
經過昨日,她已經明白她身上有地方與師兄不一樣,話本中她一知半解的東西,也被她弄明白了很多。她也許依然會鬨出笑話,可是最簡單直接的地方,她已然不會弄錯。
隻是,確實好疼……早知道……
她眼睛才亂轉,江雪禾就伸手點點她鼻尖,開玩笑地威脅她:“可不許想你要與其他人結‘精忠陣’。也不許想若是與你結‘精忠陣’的人是女子就好了,女子能替代你身上的所有傷,師兄做的還是不夠好。”
緹嬰大惱:“我哪有那麼想?你誣陷我,快向我道歉。”
江雪禾似笑非笑:“是,我向你道歉。你沒有那麼想,我白囑咐你罷了。”
緹嬰語塞。
她盯著江雪禾。
江雪禾身上是發生了些變化的。
他依然溫和,卻放開了許多;他玩笑時,黥人咒沒有趁機爬滿他的臉;他氣質更放鬆,更悠然……還多了他年少時丟棄的自信,颯然。
他現在,像是師兄與夜殺的結合。兩種不同的性情,他在一點點收攏……那麼終有一日,緹嬰會見到徹底處理好他自己身上所有問題的江雪禾吧。
哎,這都是因為她。她實在好厲害。
難怪話本中寫洞房之後,總是“侍兒扶起嬌無力”。
她也“嬌無力”啊。
流了血,那麼痛,怎麼會不疼呢?
若不是她口服了點兒藥宗弟子的藥,她昨日未必下得定決心。
不過師兄很暢快……緹嬰便覺得自己的犧牲,也沒有那麼不可原諒。
緹嬰心間想了又想,還是沒忍住,抱著江雪禾脖頸,向他邀功:“我對你可好了,你知道嗎?”
——她都願意為他受傷!
江雪禾懂她:“我知道。小嬰為我犧牲良多,我無以為報,以身相許。”
緹嬰怔一下,以為他又“逼婚”。
不過他說完便沒有下文,緹嬰便既放鬆,又失落。
緹嬰想了又想,窩在他身上,厚著臉皮握他的手,往她腿上送。
江雪禾手指按住她小腿:“怎麼了?”
緹嬰:“受傷
了嘛。你幫我揉揉。”
江雪禾一愣,噗嗤笑出聲。
他說:“不行。你受不住。”
緹嬰自是不服,直到他在她耳邊,嘀嘀咕咕小聲說了幾句話。他聲音又輕又啞,還帶著點兒笑意,撩在她耳邊,讓她心神飄忽,酥酥軟軟,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師兄說了什麼。
緹嬰登時爆紅臉,又後怕地抬頭看他。
他便哄道:“所以你乖一點,少折騰一點。如今我是半點也經不起誘、惑,你是半點兒也經不起鬨騰。不如你好好地跟我修煉,在淬靈池的幫助下,將你體內多了的靈力融會貫通。”
緹嬰:“那、那自然是要的……可你不給我上藥嗎?受傷了不就得上藥嗎?”
江雪禾側過臉。
他輕輕咳嗽一聲。
他低聲:“也許你不記得了,但我幫你上過藥了。”
緹嬰:“……”
他道:“下一次上藥……今夜再幫你吧。你先起來,修煉吧。”
如此,緹嬰確實無話可說。
江雪禾耐性好,韌性佳,他說如此關鍵時期,要助她修行,少沾染欲。緹嬰心誌不堅,也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但源於她確實受了傷,也確實怕痛,便乖乖聽了他的話,順了他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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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開靈池也是十分痛的。
這種痛,遠甚於緹嬰破身。
他們借用了巫神宮的淬靈池,這淬靈池,卻也不能完全緩解這種痛。
緹嬰哭哭啼啼。
一邊哭泣,一邊還要被師兄逼著繼續。
若是此時在玉京山上,麵對沈長老,旁邊再加一個看她笑話的黎步,緹嬰自然是一滴眼淚都不會掉的。壞就壞在此時陪在緹嬰身邊的是江雪禾,江雪禾知道她的性子,可要他不管她,他也做不到。
到了休息時,緹嬰的靈池隻擴寬了一指寬的距離,她卻覺得已經足夠。
江雪禾提出仍要拓時,緹嬰大驚失色,連連拒絕。
江雪禾耐心哄她:“靈池拓大,能聚集的靈力更多。你若修出元神,需要的靈力會是現在的十倍、幾十倍。若是靈池無法儲備足夠多的靈力,你空有元神之力,卻無法用出,與此時又有何區彆?”
緹嬰:“你這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罷了。我是靈根破碎,靈根極難聚靈。即使我靈池大很多,可我連靈力都聚不起來,我儲備量再大有什麼用?
“師兄啊,靈池是要跟靈根配套的。以我的靈根,我的靈池差不多夠用了。你讓小兔子占了狼窩,小兔子也守不住啊。”
江雪禾平聲靜氣:“有我在你身邊,怎會守不住?”
緹嬰反駁:“難道你一輩子在我身邊嗎?”
江雪禾:“有何不可?”
他眼皮微揚,輕聲:“難道你不肯?”
緹嬰怔一怔。
她沒想過那麼久遠的事,她亦覺得如今有師兄陪著很好,但是……緹嬰眼神閃爍。
江雪禾溫柔
問:“你有什麼疑問,說出來。”
緹嬰吞吞吐吐:“我總疑心我在白努力。我靈根這個樣子,你逼我修行,我真的能修成真仙嗎?你用前世的經驗教訓要求我,可我覺得,千年之約,是前世的你定下的,你也沒有與前世的我商量過呀。
“我若成不了仙,那還有下一世嘛……”
江雪禾語氣微厲:“你此生修仙福緣重,塵世六親緣淺,分明是修士的好苗子。你會活百年、幾百年……千年敕令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你哪來的下一世?”
緹嬰嚇一跳。
她古怪看他:他是否對她信心太足了?
緹嬰脫口而出:“我這樣的靈根,怎麼可能……”
江雪禾:“我說了,會想辦法的。天無絕人之路,你既信我前世是天道化身,便不信現在的我嗎?”
緹嬰:“……”
緹嬰低頭。
她輕聲:“可是師兄,仙人誕不誕生,魔氣重不重現,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世道真的變了的時候,我們躲回千山,關上門,不就好了?”
她道:“你是有情天道,天生便喜歡這個塵世,喜歡這個人間。可我並沒有啊。你說青木君成了半仙,在醞釀一個大陰謀,我除了討厭他,覺得他很煩,頂多想複仇,其他的,我也沒有太多想法啊。
“我為什麼要為了彆人,做很多事呢?我想修仙,不是為了我自己嗎?我成仙也是為了自己快樂啊,乾嘛要與誰趕時間呢?”
江雪禾怔怔看她。
他一下子冷靜下來。
他意識到緹嬰沒有“道心”。
她不愛塵世,不愛人間,她與曆代修行渡劫失敗的許多人是一樣的……沒有道心,如何問道?
可這其實也不怪緹嬰……她此生的經曆,遭遇背叛傷害太多,些許憐愛嗬護隻來自很少一部分人,她沒有見過太多的人與事。
她又豈會在乎除了少數幾人外的其他人?
緹嬰的道心,在千年前天闕山滅門那一夜,就丟了。她沒有問道之心,他卻想讓她重燃希望、信心。
江雪禾意識到,千年敕令之下,他不僅要護住緹嬰,他還要重新為她找回道心。
可是一個天性淡漠的夜殺,他自己都沒多少情,怎麼教會緹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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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正是天道之爭下,無情天道與有情天道的博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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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忐忑不安地看著江雪禾。
江雪禾果然與她前師父不同。
前師父每次聽她這樣說,便要大發雷霆,訓她不思進取,會誤了時光。
但江雪禾隻是溫溫和和地聽她說完,他摸了摸她頭顱,安撫她:“既然累了的話,你歇一歇,在旁陪我,看我修煉一會兒吧。”
緹嬰偏頭。
她問:“你是想活得久,才修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