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曦的陽光灑落, 天空湛藍,此時已是八月, 天氣略微涼爽了些, 再有幾日莊稼就可以收割了。
鹹陽宮內,嬴政擱下手中的毛筆,趙高識趣地走到嬴政身後為他按揉肩膀。
也到時間門該去黑石了, 現在去正好能趕上秋收。
嬴政這幾日加班加點提前處理好了這個月的事務,現在天下平定, 也已經過完了最混亂的初定那兩年, 秦朝法度完善,隻要按照製度運行就不會出什麼大問題。這兩年和匈奴百越之間門的戰爭也都是小打小鬨, 不用他親自裁決。
這段時間門剩下的日常事務……
“讓扶蘇來見我。”嬴政忽然開口,也是時候讓扶蘇監國試試了,自己二十露頭都已經除掉呂不韋親政了,扶蘇也到了這個年紀,處理一些日常雜務應當沒有問題。
……應該沒問題吧?
嬴政看著在自己麵前畏畏縮縮的扶蘇, 忽然又不太確定了。
自己的二十二歲,平華陽太後、除嫪毐、計殺呂不韋, 已經收攏了趙高李斯王翦等武將文臣,正虎視眈眈磨刀向六國。為何自己的大兒子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 怎麼卻連自己都害怕呢?
“近來跟隨淳於越學的怎麼樣?”嬴政試圖緩和氣氛。
扶蘇表情雀躍了些,恭敬道:“兒臣跟隨老師學到了很多為人做事的道理。”
嬴政有心問扶蘇為何隻說學到為人處事而不說治國理政學的如何。但是對上扶蘇滿是孺慕之情的雙眼,詢問的話又哽在喉頭。
罷了,到底現在他的處境也不像自己當初那麼艱難, 比不上自己就比不上吧,畢竟自己這樣的功績自古未有,自己孩子比不上自己自己也正常。
“朕要出行, 你來監國。”嬴政不太知道怎麼和扶蘇交流,嬴政周圍接觸的人,要麼是李斯王翦這種聰明人,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總是愉快的;要麼是庸人,對這一類人,嬴政從不和他們深聊,隻需要命令他們就夠了。
可扶蘇不一樣,要是讓嬴政來分,他就是個聽不懂自己深意的庸人,可這個“庸人”偏偏是自己兒子,嬴政還不能如對其他庸人一般置之不理。
嬴政就不明白了,治天下有什麼難的。平六國,隻要先用王綰理內政,保障糧草,再用李斯分化敵國君王和將帥關係,然後再命王翦蒙鶩帶領大軍兵臨敵國,將在外對其信任,相在內對其重用,這不就能平定六國了嗎。
至於治理朝堂,那就更簡單了。選用對自己統治最有利的學派重用,再引入儒家製衡法家,將能理政的人任命為相,精通法度的人任命為尉,能改良百物的墨、農、醫家弟子收入內府,然後命令百官籌謀,再選用對自己最有利的方案實行,這不就能治理好國家了嗎。
結果自己這個愚蠢的大兒子,就是弄不懂。要不是扶蘇是自己看著出生的,嬴政都要懷疑這個蠢貨真的是自己的兒子嗎?
扶蘇不知道自己親爹心裡正在罵自己,他正因為嬴政將監國的大任交給自己而興奮,扶蘇再保證自己一定不會辜負父皇的信任。
父皇第一次將監國這種大事交給自己,是不是代表父皇終於認可自己了。扶蘇低著頭,眼角微紅,輕輕吸了一下鼻子。
自從上次自己的行蹤被宮內的內侍透露給了六國餘孽讓自己險些陷入了絕境之後,嬴政就再也不提前安排出行事務了,他將自己的近衛擴充至百人,個個挑選的都是秦軍中以一敵十的好手,隨時做好準備保護嬴政出行。
一聲令下,隻用了一夜就準備好了所有出行的準備。
鹹陽宮外,宗正早已在此等候了。
嬴政帶著兩口大箱子,命令將箱子搬到馬車上。
跟在他身後伺候的趙高嫉妒的盯著跟隨在嬴政另一側的蒙毅,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機感。
又是他,陛下這次出宮又是帶著這個蒙毅不帶自己,還有那兩口大箱子,也是蒙毅帶來的,陛下直接就命人將它們搬上了馬車……明明是自己先來的!結果現在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是這個棺材臉的蒙毅得到了陛下的寵幸。
嬴政帶上蒙毅是經過仔細思考的,趙高對他的態度太過諂媚,趙不息那小孩雖然看似大大咧咧,但實則十分敏銳,趙高那副不加掩飾的奉承模樣,太過明顯。
他豈能這麼輕易就讓趙不息猜到他的身份。嬴政已經想好了,等再過兩年雜交小麥產量穩定了,他就命大軍開道,婢女隨行,自己高坐於王車之上,出現在趙不息麵前,狠狠驚訝這小孩一番,到時候讓趙不息倒頭就拜,然後再將她帶回鹹陽封侯重用。
嬴政已經能想象到趙不息到時候吃驚的模樣了,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趙不息跳腳的模樣很好玩,甚至比胡亥更討他喜歡一些。
那兩口大箱子裡裝著的則是從匈奴和月氏那邊弄到的種子,是他答應給趙不息的弩、箭的報酬。
一路上處處都是麥香,馳道上吹過的風中都夾雜著麥花的香味。今年的關中一帶雨水有些少,算不上肥年,但也不是荒年,秦朝的製度宛如一架精密的儀器,在嬴政一聲令下之後短短數月便將漚肥之術推行到了大半個國家,雖然今年已經錯過漚肥的最佳時間門,但是收益也不小。
嬴政嗅著麥成熟的香氣,心裡有些擔心,不知道趙不息有沒有照顧好他的寶貝雜交小麥,萬一被少雨影響了產量就不好了。
從鹹陽到河內有直通的馳道,嬴政一行人的馬又都是好馬,隻用了五日嬴政一行人就已經到了懷縣境內。
在距離黑石五十裡之外,嬴政命令秦軍在此駐紮,他則是帶著十幾人駕車繼續往黑石方向去。
宗正狐疑的跟隨嬴政換了一輛小很多的馬車,嬴政笑著解釋道:“叔父,朕在這裡認識了一位小賢人,上次朕被刺殺就是她救了朕,她還不知道朕的身份。”
“我現在是賣馬的秦商趙樸,你是我的叔父,也姓趙,不要讓她懷疑。”
宗正一言難儘的望著自己陛下,他很想問問自家陛下,您都多大了,還陪“小賢人”玩這種偽裝身份的遊戲?
但是宗正的為人秘訣就是他隻管秦朝宗室之事,其餘的事情一概不管,所以儘管他心裡有些無語,但還是順著嬴政的意思無奈點頭。
越接近黑石,風中熟麥子特有的香味就越濃。沿著蜿蜒的河流,馬車走到黑石五裡外的地方,一個巨型的木質車輪佇立在河邊,河水汩汩被巨大車輪上的小水槽帶起,在空中劃過大半個月後落入連著的竹管內。
竹管連接的方向就是黑石的方向。
嬴政緩緩吐了口氣,看來他的寶貝雜交小麥應該沒有被今年炎熱少雨影響產量。
這個巨大的車輪倒是很利於灌溉,嬴政隻是略微一想,就想到了水車對耕種的巨大作用。
很好,被他看見了就是他的了。得想個辦法從趙不息手中騙……換過來。
黑石的牆似乎比上一次他來的時候更高了一點,嬴政從馬車中下來,第一眼就看到了高高的外牆,他抬起頭對著高牆上的守門人高聲道,“請告訴黑石子,鹹陽的趙樸回來了。”
守門的人依然是車,他遠遠就看到了一行陌生的馬車正往黑石來,連忙命人關上了大門,等看到趙樸從為首的馬車上下來後,車臉上緊繃的表情瞬間門放鬆了。
是熟人啊。
趙不息聽到趙樸來的消息後眨眨眼,半響才反應過來趙樸是誰。
哦,想起來了,這是她的第一個大才啊。
主要是有了陳平和一眾秦墨之後趙不息對於人才的渴望暫時沒那麼強烈了,再加上陳平等人是在她身邊而趙樸是在數百裡外的鹹陽,一遠一近,趙不息自然而然就把趙樸給忘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