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息就在呂公和劉邦商量著眼看著話題越來越深入的時候帶著呂雉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本來趙不息還以為自己要用當時七歲小孩的身份胡攪蠻纏才能打亂這次迫在眉睫的婚事商議, 日後再徐徐圖之呢。
畢竟呂公“好相人”,一眼就看出來劉邦麵相富貴,日後必成大事了, 再加上這老頭固執“此非兒女子所知也”, 在他老妻問他為什麼要把女兒嫁給劉邦的時候十分蔑視“這事你這樣的婦孺之輩不懂”, 可見想要說服他彆把呂雉嫁給劉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呂公一開始看到自己女兒跟著一稚子在自己待客之時貿然闖入的時候的確是勃然大怒,但是當他看清趙不息的臉後卻瞬間愣住了,隨後大驚失色, 仿佛看到了什麼讓他震驚的東西一樣。
隨後還沒等到趙不息開口, 呂公就表情複雜的看了她一眼, 和劉邦的話題一轉又從自己家人回到沛縣上,劉邦也很識趣的告辭。
甚至臨出門的時候還趁著沒有其他人注意對趙不息狡黠地眨了眨眼。
趙不息都沒忍住被這位“漢高祖”給逗笑了。
回憶起當時劉邦那個狡黠的笑, 即使是現在趙不息都忍不住輕笑一聲。
劉邦這個人啊, 真的是有時候賴皮的恨不得讓人揍他一頓, 有時候又覺得身邊有這麼好玩的一個人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趙不息輕嘖一聲, 又拿起一卷嶄新的竹簡——為了保密紙的存在,她唯有給趙樸和呂雉寫信的時候才會用紙, 給其他人的都還是竹簡。
【吾以德報怨,贈君寶劍。——某個心胸寬廣不計較大人欺負稚子的故人】
送劉邦一把劍吧, 劉邦這時候好華服、好美酒、好婦人、好享樂,她送的年禮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到底是漢族名字的開創者, 趙不息對劉邦還是有些濾鏡在的。
還有給蕭何、曹參的寫了整整數卷竹簡的長信, 裡麵都是自己在懷縣實施的部分政策和自己對天下大勢的看法, 再加上一點朋友的問候。
一共收拾出來整整兩大車的年禮,趙不息派數個門客拿著趙樸給她的“傳”跟著驛站的馬車往沛縣去送年禮。
還有趙樸那邊,雖說上次送了香囊哄大才,但是也算不上年禮, 隻是隨手送的小禮物罷了。
趙不息略微思索,抬筆寫下了一長串姓名和禮物。
趙樸、還有毅,上次那個總是盯著她臉看的老頭就不送了,總是盯著她臉看怪沒有禮貌的。
將遠在數百裡外的親友年禮安排完之後,趙不息就帶著溪和陳平往需要她親自上門送年禮的地方去上門拜訪。
第一個要去拜訪的就是河內郡的郡守馮騰,今歲的主要政務已經忙完了,收上來的稅賦該送到鹹陽的已經裝車送走了,年末堆積的案件也已經加班加點處理完了,馮騰難得的有了一年中最長的一段沐休。
馮騰正在家中享受著這段難得安寧的時間,將下仆揮退,馮騰舒展身體半躺在榻上手中握著一卷竹簡,打發時間。
忽然長歎一口氣。
馮騰已經在河內擔任了三年的郡守了,也已經三年沒有回過鹹陽了。他的師父師兄弟和親人朋友都在鹹陽,臨近年關他身為一郡之守也必須坐鎮河內郡,無法親自登門拜訪親友。
河內郡倒是也有許多本地的權貴來拜訪他,隻是目的都不清白罷了,馮騰也心知肚明,無非是想要攀附他罷了,所以也不願和他們打交道,隻是礙於禮節客套一番,婉拒了他們的“年禮”。
那些美人名馬和珠寶寶劍,他可受不起。
隻是無人和自己聊天難免乏味,馮騰意興闌珊地抬起手中已經看過了數遍的竹簡。
“主君,黑石子前來拜見您。”
馮騰緩緩坐起身來,看向進來稟告的家奴,卻沒有立刻起身相迎,而是先問了一個問題。
“黑石子是帶著什麼東西來的?”
“就一架馬車,黑石子和另外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從上麵下來,手上隻提著一隻雉拿著一卷竹簡,並沒有帶其他東西。”家仆回憶了一下,如實說道。
馮騰臉上浮現了笑意,他吩咐仆人:“我的小友來拜訪我了,快將前日我獵到的那兩隻野兔烤了,我要招待朋友。”
趙不息拜訪馮騰之前就已經打聽過這位郡守的性格了,圓滑但是十分有底線,和河內郡的中小貴族們都維持和諧,但也從來不收貴重禮物。
難怪始皇帝會任命他為河內郡的郡守。河內郡的郡守可不是好當的,河內郡往前數十年都是秦趙戰場前線,這裡的趙人或多或少都和秦國有些仇,加上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上一任朝廷派來的郡守就是被人刺殺丟了半條命險些沒能活下來。
可馮騰已經安安穩穩做了三年的河內郡郡守了,雖然沒能讓河內郡變得富足,黔首安居樂業,可也沒讓河內郡再起叛亂,已經是一位十分有能的郡守了。
“馮公,好久不見。”趙不息衝著馮騰擺擺手,十分活潑。
馮騰忍不住露出一點笑意,他家中的小女兒也和趙不息差不多大……三年前差不多大,三年未見,自家的小女兒應該已經長大了吧。
他眼中迅速劃過一絲思念和自責,趙地凶險,他不放心帶著妻兒來此赴任,就將妻兒留在了鹹陽,雖時常通信,可也是一彆三年未曾再見麵。他離開鹹陽的時候小女兒和趙不息如今一般大,現在過去三年,小女兒應該已經變了模樣了吧。
“黑石子來找老夫是有何事嗎?”馮騰帶著趙不息三人轉身走入正廳,邀請她們坐下。
“臨近年關,息是來給長輩送年禮的。”趙不息笑眯眯地把手中的竹簡遞給身旁的家仆,家仆捧著竹簡再遞給上座的馮騰。
沒等馮騰開口拒絕,趙不息搶先一步道:“我知道馮郡守從不收禮,可我今日來並不是來拜見馮郡守的,而是晚輩來拜見長輩的,送的年禮也不是什麼價值百金的寶物,隻是一卷《申子》罷了。”
馮騰聞言笑了笑,也不再拒絕,而是示意家仆將竹簡遞給他。
金銀美人他收不得,但若隻是一卷書,他收下倒也無妨,隻算是朋友間的往來罷了。
“這……”馮騰接過竹簡,卻發現手中的竹簡並不是嶄新的,而是有一些年份了,穿竹片的麻繩都已經黑了,有幾塊竹片也缺了一小腳,他疑惑出聲。
趙不息解釋道:“這事我前幾年偶然得到的一卷申不害的手書《申子》。”
申不害,原本是鄭國人,鄭國被韓國滅了以後韓昭侯任用他為丞相,十五年內“內修政教,外應諸侯”,推行“法”治“術”治,是法家的代表人物。
更重要的,馮騰學的就是申不害的“法”。
馮騰忍不住心動了,他目光黏在竹簡上,忍不住伸出右手細細撫摸著殘破的竹片邊緣。
這可是偶像親手寫的周邊啊!而且申不害已經走了百年了,他親手抄寫的竹簡隻會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少。
趙不息當然也沒有錯過馮騰臉上壓製不住的“我想要”表情,她微微一笑。
“這卷是我曾幫助過一位原韓國人他送給我的,此人是申公後人,送了我許多申公親手所寫的書,我家中還有十幾卷,這一卷是專門送給馮公的。”
送禮嘛,主打的就是一個投其所好。對於馮騰這類並不鐘愛錢財的人來說,萬金對他有何用?可申不害親手所寫的《申子》就不一樣了,不算昂貴但是稀有,最重要的是他拒絕不了。
趙不息自己就有收藏的竹簡,還是她專門去邯鄲昔日嬴政做質子居住的那一帶房屋中偷偷翻出來的,年幼絕版始皇剛學會寫字時歪歪扭扭的狗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