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是被凍醒的, 他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向四周看去。
沒有一絲火星的篝火,以及被吃了大半的野豬。
祁白好容易才想起來他是誰,他在哪。
好嘛, 他昨天居然吃著吃著飯直接睡著了,而且看周圍的架勢, 跟他一樣的人還不在少數,看來大家都是累慘了, 這也就是多虧了獸人的身體強悍,要是換作藍星人類,這樣在外麵睡一晚上, 第二天醒來還不得大病一場。
祁白覺得自己的視線很低,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變成了獸形。
他掙紮著站起身,明明沒有喝酒卻有一種宿醉的感覺, 四肢爪子在地上晃悠了兩下才站穩,想到昨天晚上豬牙又哭又笑的樣子,或許這就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祁白使勁地伸展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身體,骨頭間發出了嘎嘣嘎嘣的脆響, 有些嫌棄地蹭了蹭自己的爪子,他的枕頭居然是一根沒有吃完的骨頭, 怪不得他做了一晚上的美夢, 隻是現在渾身都有一種黏膩膩的感覺。
一隻巨大的毛茸茸躺在了他的不遠處, 看樣子是想要替他遮擋著外麵吹進來的風。
隻是祁白幽幽地看著天空中飄散的毛毛, 好奇地用自己粉嫩的小爪子輕輕抓了一下灰狼的皮毛。
收回手,張開爪爪, 就看到成片的毛毛從爪縫間飛走。
小雪豹低頭舔了一口自己的皮毛,還好他的毛毛還是挺結實的。
祁白心中默默地想:澤啊,我說你最近怎麼吃得比逃難的時候好, 看起來卻是瘦了,原來是掉毛啊,可是這大冷天你掉毛還這麼嚴重,這樣下去該不會禿了吧……
當然這樣讓人傷心的話題祁白就不打算跟狼澤當麵討論了,他抬頭看了看微明的天色,靈巧地繞過地上零散躺著的獸人,朝著瀑布的方向跑去。
清晨的空氣還帶著水汽,猛吸一口,新鮮的空氣便充滿了整個身體,祁白的四肢輕盈地踩在落葉上,宛如一隻奔跑在林間的精靈。
仔仔細細地將自己身上的油膩洗掉,祁白才回到廣場。
此時,山洞前的兩口大石鍋上已經煮起了野菜燉豬肉,有不少族人也醒了過來,但是大家都默契地沒有發出很大的聲響。
祁白想得沒有錯,真正可以放肆吃肉的時間也就隻有昨天一個晚上,今天早上醒來,大家馬上就回到了貧苦的日子。
今天大家起得都很晚,因此等到飯做好的時候,太陽已經高高的升起,睡在廣場上的眾人就在暖洋洋的陽光和食物的香味中醒來,簡單吃完了早飯,羊羅和猴岩就將大家聚集了起來。
“冬天馬上就要來臨了,為了部落能夠安穩地度過冬日,我們需要前往遠一些的地方狩獵,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再去取一趟鹽。”羊羅的聲音在人群中間響起。
猴岩點頭:“這一次,不隻成年的角獸人可以前往大海,我還將挑選出一些角獸人幼崽,跟著狩獵隊一起出行。”
猴岩這話一出,就看到包括虎猛牛勇在內的幾個年紀較大的角獸人幼崽都在摩拳擦掌。
說是年紀較大,其實他們兩個也不過就是十四五歲的年紀,但是他們兩個已經是普通獸人中年紀最大的角獸人了。
黑山部落中能參與狩獵的普通角獸人數量實在是少得可憐。在十六七歲到五六十歲這個角獸人戰鬥力最強的年齡段,除了族長猴岩之外,竟然隻有狐火一個人,然而狐火並不適合長期的狩獵戰鬥。
要說他們就沒有可以戰鬥的角獸人了嗎?
恰恰相反,在奴隸中,不僅有五名強壯的成年角獸人,更有五六個接近成年的角獸人幼崽。
可是猴岩和羊羅從前卻並不敢重用這些人,或者說,他們不能讓他們產生一種部落正在依靠這些奴隸的感覺。
這是兩人一直擔心的事情,部落中奴隸的實力要遠超普通獸人,一旦他們聯合起來,甚至可以將他們這些普通獸人變成奴隸。
當然他們並不能知道奴隸們到底有沒有想要推翻他們的念頭,可是作為部落的祭司和族長,卻必須要提前考慮到這些。
不論他們心中是如何擔心的,部落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隻要他們需要狩獵,那麼就不可避免地需要讓這些奴隸參與進來。
因此這次出行,經過兩個人的商量,猴岩決定將一些接近成年的奴隸帶出部落,一來是試探一下他們的想法,二來也是擔心他不在部落這些人會產生異心。
猴岩先是從狩獵隊中選出了五個人留下,獾平、馬菽和一個名為犬烈的老角獸人,以及受傷較重的熊風和狐火。
犬烈三人在猴岩去海邊的這些天也不會外出狩獵,他們幾個的主要作用還是留下來為部落警戒。
如此,隊伍中還剩下上次去過海邊的狼澤、象榆和馬菱可以帶路。
猴岩環視了一周,說道:“有哪些角獸人幼崽想要跟著狩獵隊的,現在可以站出來。”
在部落中,能夠跟隨狩獵隊外出狩獵,是每個角獸人幼崽的榮耀,所有人都是滿心的激動。
虎猛和牛勇兩個人果然爭搶著衝了出來。
猴岩看著不敢做聲的奴隸說道:“這次出行即便是奴隸也可以跟隨狩獵隊,你們不需要做獵物的誘餌,我會將每一個人都帶回部落。”
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幾個人,瞬間睜亮了眼睛。
部落中的奴隸一般是不允許跟隨狩獵隊狩獵的,即便是讓他們跟隨,一般也是做獵物誘餌,帶出去十個能活著回來兩個就不錯了,沒想到族長竟然做出了這樣的承諾,最終五個十六七歲的角獸人奴隸都站了出來。
然而這些都沒有讓祁白感到吃驚,最讓祁白吃驚的是,在最後的關頭,豬牙竟然顫巍巍地舉起了手:“猴岩族長,我也想要跟著去。”
這一下連猻青都多看了豬牙一眼,畢竟他們兩個可是被放逐出部落的人,如今混在部落的人群中,他的內心還一直忐忑,此刻豬牙有這個膽子問出來,也挺讓他刮目相看的,畢竟如果猴岩同意了帶他出去,那就是變相承認了他們的身份。
豬牙隻有十二歲,其實不太適合到太遠的地方狩獵,不過猴岩確實想好好教育一下這個小子,不然就看他這個窩囊樣子,以後也會是個麻煩,最終點頭道:“行,但是你在路上如果喊累,我會直接把你扔在外麵。”
豬牙明顯是被猴岩的語氣嚇到了,他看著正冷眼看他的猻青,最終還是咬牙點頭。
看到豬牙被放進了隊伍之後,年僅十歲的豹月也舉手想要跟著,她雖然年紀小,但是她覺得豬牙這樣的她一個可以打兩個,此刻就有點不服氣,可惜隊伍中有一個豬牙就夠猴岩操心的,豹月的要求直接被猴岩嚴詞拒絕了。
就這樣出行的人選就定了下來,加上豬牙,一共是十三個角獸人。
獸人們一向是說做就做,這樣短暫的分彆,連道彆都不會被提及。
與祁白他們上次一樣,不需要準備太多的東西,羊羅給每個人分了一大塊肉,大家就背著藤筐,在猴岩的帶領下準備出發。
祁白作為亞獸人,自然不會跟著狩獵隊外出狩獵,他看著站在人群中的狼澤,一股委屈的心情,突然湧上了心頭。
從他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跟狼澤在一起,在他的心中,狼澤不僅僅是救他性命的恩人,更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他還從來沒有跟狼澤分開超過十二個小時,一想到狼澤可能要離開十幾天,他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這時,隊伍中的狼澤轉過了頭,看著祁白眼巴巴的樣子,心中似是被什麼抓撓了一下,他有些拘謹地衝著祁白點了點頭。
祁白完全沒有看出狼澤的緊張,但是他看到狼澤的點頭之後,整個人突然就放鬆了下來,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用嘴型說著“我等你回來”。
這時猴岩已經率先走出了部落,祁白也不知道狼澤有沒有看懂他的話,但是他堅信,他們一定會安全回來的。
這時,時間還沒有到中午,留在部落中的人,麵臨著更加繁重的工作。
他們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除了留做口糧的一頭野豬之外,剩餘已經死亡的五頭宰殺醃製,當然那六頭活豬經過了一夜也都奄奄一息,因此他們現在的時間十分的緊迫。
昨天才剛剛清理乾淨的空地今天就發揮了大作用。
廣場的空地上,有三頭野豬在同時被剝皮剔肉。
祁白之前偷摸地上手摸過野豬的皮毛,與家豬不太旺盛的皮毛不同,野豬的身上覆蓋著長長的鬃毛,再加上野豬喜歡在自己的皮毛上沾滿泥漿,因此它們的皮毛比普通的野獸還要堅硬,摸起來並不是很舒服,可是這樣多的獸皮卻是黑山部落如今急需的東西,一丁點都不能浪費。
部落中剝皮的工作通常隻能由經驗最老到的獸人們完成,但是由於野豬的體積太大了,完全依靠一個人需要耗費的時間太多,因此每一頭野豬的身側都圍著不少人,由經驗豐富的獸人帶領著幾個年輕的獸人進行。
處理獵物這樣的粗活通常是不需要身為祭司的羊羅出馬,可惜現在部落中能夠勝任這份工作的人不多,因此羊羅隻能將自己身上的裝扮一一卸下來,拿著骨刀親自上陣。
隻見羊羅指揮著眾人將其中一頭野豬平放在地上,他爬到了野豬的後背上,拿著骨刀從野豬的脖頸到尾巴劃出一條長長的口子。
待羊羅確認完畢之後,兔芽和牛溪才拿著骨刀走上前,他們順著羊羅劃下的口子,一點一點地將皮毛從野豬軀乾上分離下來,即便是野豬的四肢也沒有被暴力破壞,而是順著一個方向開口,儘量地保持了皮毛的完整。
部落中現在不少人都有了骨刀,有的人與祁白和羊羅一樣,是在逃難的時候就隨身帶著自己的骨刀,更多的人則是在到了黑山部落之後才打磨了自己的骨刀。
獸人世界部落的發展程度還是比較混亂的。
就比如說黑山部落,現在過著的其實就是公有製的生活,大家一同勞作一同享受勞動成果,但是黑山部落的族人畢竟是從很多不同的部落中聚集而來的,外麵的很多部落其實已經是私有製占據主流,這就代表著在黑山部落中,想要實行完全的公有製是不可能的。
因此,對於族人們在閒暇時間打磨的骨器和石器,羊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不會主動去過問,也不會讓他們上交給部落。
當然,由於部落現在的食物緊缺,狩獵隊帶回來獵物的骨頭是不可能拿來做骨刀的,但是在山中,隻要留心總能撿到一些動物的遺骸,不少人就將這樣的骨頭帶回部落磨成骨刀。
這些骨頭做出來的骨刀自然不可能像祁白的骨刀那麼鋒利,但是平時用來切肉和剝皮也是綽綽有餘了。
經過眾人的忙碌,最終整張野豬皮就如同一個巨大的毯子,平鋪在地麵上,野豬精瘦的身體就整個裸露了出來。
然而剝下野豬皮僅僅隻是一個開始,鞣製獸皮與醃製豬肉才是眾人將要麵臨的更艱巨的任務。
這一次需要鞣製的不僅僅是今天才得到的豬皮,羊羅早就將之前攢下來的所有皮毛都拿了出來,要趁著這個機會一起進行鞣製。
這還是祁白第一次看到部落中鞣製獸皮的樣子,由於大家是來自不同的部落,因此每個人鞣製的方法都不一樣,羊羅此時也沒有時間去分辨哪一種鞣製的方法更好,乾脆將獸皮分成幾份,讓幾個年紀大的亞獸人分彆製作。
祁白就看到了千奇百怪的鞣製方法,有人用草木灰,有人用沙土,當然也有人像狼澤一樣使用草汁,隻是看起來每個人使用的草汁也不儘相同,他覺得十分有意思,已經開始期待這些不同方法鞣製出來獸皮的成品了。
在大家處理野豬皮的時候,幼崽們如同螞蟻搬家一般,不停地從林間采摘新鮮的大片葉子,鋪在廣場的空地上,用來放置一會兒要被切下來的豬肉。
祁白也沒有閒著,他與鼠林狐火坐在廣場中間的大樹下,一刻也沒有停歇地編織草繩,這些草繩要用來晾曬一會兒醃製出來的野豬肉。
受傷較輕的幾個角獸人們都跟著犬烈去竹林那邊砍伐竹子了,這可讓受了重傷還留在部落的熊風坐立難安起來,最終鼠林實在看不下去他那麼大塊頭在麵前晃來晃去,開口道:“你要是沒事做,就去給我們拔一些草藤回來,正好我們需要更多的草藤。”
熊風聽聞之後連忙應聲答應,這時候,使喚人的鼠林又不放心地囑咐道:“小心你受傷的手。”
“哎,好。”熊風一邊走一邊連聲地應著。
這兩人的互動看得狐火在一旁直樂,鼠林瞪著他沒好氣地說道:“你笑什麼笑。”
狐火也不惱:“我就是愛笑,難道你連我也要管?”
鼠林癟嘴:“哼,誰稀罕管你,你愛笑就笑吧。”
狐火笑著衝祁白眨眨眼睛,引得祁白也跟著笑出聲,等熊風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鼠林一個人正在生悶氣,其他兩個人則一臉壞笑的樣子,他不明所以地放下了剛剛采摘回來的藤蔓,想了想,就在一邊坐了下來,用沒有受傷的左手幫幾人擰草繩。
祁白看著幾人打鬨的樣子心中也是很高興,特彆是狐火,其實狐火的年紀並不大,看起來應該還沒有到三十歲,但是與比他小幾歲卻十分開朗的鼠林相比,狐火顯得非常的沉悶拘束,也不太與部落中的人交流,這麼長時間過去,背負在他身上的沉重外殼,似乎終於有了鬆動的跡象。
這時,犬烈和獾平拖著長長的竹子率先回到了部落。
犬烈一手抬著竹子的一端說道:“怕耽誤你們的時間,我們兩個人砍得比較快,就先送回來兩根竹子。”
羊羅現在可沒時間管這些小事,況且用竹子晾曬的方法本來就是祁白提出來的,因此早就已經囑咐過犬烈,讓他們將竹子砍回來後,直接交給祁白處置。
祁白趕緊迎上去:“犬烈爺爺你們回來的可太及時了,我看著豬皮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你們這時候送回來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
犬烈憨憨的笑了笑,問道:“這竹子你打算放在哪裡?需要我們再去搬幾塊大石頭回來壓著嗎?”
“不用。”祁白早就已經有了打算。
他們這一次需要醃製的可不是幾十幾百斤肉,那可是整整十二頭野豬,即便有一頭將留著做他們的口糧,但是剩下的十一頭野豬,也能切出來幾千斤肉。
因此,狐火往常做的那種晾曬獸皮的小架子,這個時候就有點不夠用了。
祁白之所以讓犬烈他們去砍竹子,就是看中了竹子承重性強,而且每根都有二三十米的特性。
祁白指了指廣場中間還剩餘的兩棵大樹的樹杈:“犬烈爺爺,得麻煩你們一個人爬一棵樹,我們在樹下將竹子遞給你們,你們直接將整根竹子架在兩棵樹的樹杈之上。”
犬烈在樹下打量了一下,笑著答應道:“這有什麼難的。”說著就爬上了樹。
祁白看向獾平,哪知獾平衝他擺手,一手提著竹子的一端,一手攀著樹,徑直爬上了距離地麵三四米的樹杈之上。
待獾平在樹杈上站穩之後,祁白趕緊將竹子的另一頭遞給了犬烈,兩個人在樹上調整了一下角度,竹子就穩穩地橫在了兩棵大樹之間。
狐火在樹下看著,不由高興地說道:“豹白你真聰明,這樣一來,晾曬豬肉可就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