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菱揚起的下巴微微下壓, 有些委屈地對站在小門的猞栗說道:“你不想我回來啊?”
馬菱帶著隊伍用了七天時間,帶回來六車食物,結果到了家門還沒人給開大門。
猞栗拍了拍腦袋笑著說道:“我當然想你們回來啦, 我這就給你們開門。”
猞栗從小門回身, 跑到大木門後麵, 在門內打開門閂,馬菱就在門外使勁向內推,不太用猞栗使大勁,部落正門就被打開了。
馬菱走在四十人隊伍的最前麵, 算是明白了猞栗為什麼有些不待見他了。
狼澤帶狩獵隊外出之前,有單獨找過馬菱, 雖然沒有說得太明白,但是馬菱也聽得出來, 部落中的食物怕是不多, 他留在部落裡要儘可能多尋找一些食物。
也正是因為這樣,馬菱一行人晝夜趕路到了目的地, 都沒怎麼休息就直奔海邊,除了吃飯睡覺, 就是在海岸上往下鑿各種海貨。
可彆說, 冬天的海蠣子比其他時候找到的都要肥嫩,那蠣肉一撬開都亂晃悠, 有時候肚子餓了,大家懶得做飯,就在礁石上一邊用石刀往下摳,一邊往嘴裡吃。
還有水灣裡成捆成捆的海帶和紫菜,這些都成了大寶貝。
獸人們從前不愛吃植物,不管是陸地上的還是海裡的植物, 他們都不稀罕吃,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海菜比其他海貨更好收獲,而且有些腥的海菜,在祁白手中,都能變成美味的食物,這讓五六個月沒有見著綠色植物的大家,突然覺得有些想念。
咳,好像想得有些遠,馬菱想說的,那就是他們這一趟沒有出現祁白擔心的場景,海邊的海鮮並不少,他們這一趟收獲頗豐,因此,馬菱本以為他們會成為部落的功臣。
但實際上,部落現在完全是一副不缺食物的樣子。
隻見部落主路兩旁的雪堆上,春天和夏天用來曬筍乾和蘑菇的藤筐正整齊擺開,隻是現在碼放著的是各種各樣的魚。
馬菱用手敲了敲,一個個凍得梆硬。
主路邊上,挨著圍牆的一排房子,煙囪中正向外冒著熱氣,馬菱似乎聞到了屋內傳來的陣陣香味。
馬菱問道:“那邊是放四耳羊草料的房子吧,怎麼還有人在那裡燒炕?”
猞栗順著馬菱的目光看過去:“你什麼眼神,放四耳羊草料的房子還要往裡走,最邊上的這個房子,現在是專門用來做醃魚的。”
“這香味,應該是豹白在炒醃料。”猞栗吸了吸鼻子,然後對馬菱和身後的隊伍說道,“你們在這裡等等,我去喊豹白過來,讓他來看看你們這幾個雪橇車怎麼安排。”
猞栗說完這話,便朝著房子跑去,除了拉車的六個角獸人,隊伍中好幾個角獸人都變成了人形,跟在猞栗身後看熱鬨去。
“跑什麼跑,這時候不喊餓也不喊累了!”馬菱笑著指了指他們的後背,隨後才轉身指揮著眾人將雪橇車停在圍牆邊。
虎猛衝在最前麵,他心想,他才不傻,他們回到部落,部落肯定會給他們準備好吃的,還不趕緊跑過去,這麼香的地方,一定有好些食物。
然而虎猛這一次的小算盤並沒有打響。
幾人一進屋,迎麵就是一股直衝腦門的魚腥味,沒有在屋外聞到的那麼香,當然就更不用說好吃的了。
沒有任何裝飾的土坯房內,正擺著一排排掛滿了醃魚的竹架子,不僅廚房的地麵上有,透過沒有門簾的空門框,還能看到裡屋也堆滿了架子。
灶台上麵放的不是陶鍋,而是部落最早鑿出來的那口大石鍋,它是部落老成員了,虎猛一眼就認了出來。
兔芽站在灶台前麵,翻炒著石鍋裡的鹽和花椒香料粉末,在她身後,大家正忙碌著殺魚、醃魚、研磨調料。
祁白拿著一個石臼,一邊磨花椒粉,一邊幫兔芽看著火候,聽到開門聲他第一個抬眼,隨即高興道:“去海邊的隊伍回來啦!”
虎猛看著房間內忙碌的族人,當然主要是看滿屋子半乾的魚肉,確定了在這裡討不到好吃的,便手舞足蹈地說起來:“哎,我們帶回來好多海邊的食物,我們還抓了好多條大蛇,看著就可好吃啦。”
因著虎猛說了這一次的獵物裡麵有蛇,祁白靠近雪橇車的時候還挺小心,像蛇這樣的動物,如果隻是被凍住,在溫暖的地方很可能會再次蘇醒,萬一那牙上帶著毒,咬了誰可怎麼整。
然而當馬菱將藤筐上的蓋子打開,露出裡麵的“大蛇”時,祁白所有的擔心都消失,隻剩下差點咧到嘴角的笑容。
什麼“大蛇”,這不是帶魚嘛。
而且還是差不多兩個巴掌寬的大帶魚,這東西要是在現代肯定得老值錢了。
除了帶魚,雪橇車上還裝著海蠣子、青口貝、大海螺、八爪魚......以及滿滿一大車海菜。
從屋內走出來的亞獸人,一個個看得眼花繚亂,同時也笑得合不攏嘴:“大海真是一個好地方啊,冬天竟然還能長出植物。”
一個牛族角獸人小子搶著說道:“真的,大海比汐水還要大好多好多,根本看不到儘頭,也有好多植物。”
幾個亞獸人湊在一起,笑著嘀咕道:真有意思,他們也好想跟著去瞧瞧。
祁白對馬菱說道:“大家都辛苦了,這些食物放在這兒我們來收拾,你們快到幼崽房子裡麵去找些東西吃。”
跟在祁白身後的一個亞獸人連忙點頭道:“那裡有好多好吃的新食物,你們快去嘗嘗。”
“哎!”虎猛答應地比誰都快,又是第一個衝了出去。
原來食物都在幼崽家裡啊,他就說豹白哥哥不能讓他們餓著肚子睡覺。
去海邊的隊伍才浩浩蕩蕩地離開,亞獸人們就擼起袖子,開始從車上往下搬藤筐。
牛絮問道:“豹白,這些魚我們要搬進屋做魚乾嗎?”
祁白搖搖頭,說道:“海邊帶回來的魚就不做魚乾和醃魚,全部分類好,倒些水放在室外凍成冰塊。”
海邊帶回來的魚,經過這麼多天,早就已經凍結實了,要把它們曬成魚乾得先化凍然後再晾曬,麻煩不說,還很可能因為晾曬不徹底導致發黴。
反正現在天還冷,最好的辦法還是全部做成凍魚,他們先把這些魚吃掉,回頭食人河裡撈上來的淡水魚,再做成魚乾和醃魚好了。
“哎,好。”牛絮不知道她隻問了這一句,祁白在腦子裡麵已經迅速過了未來好幾天的安排,隻是連忙答應著,然後招呼著另一個牛族亞獸人一起搬藤筐。
那亞獸人更是問都不問一句,隻埋著頭跟在牛絮的身後。
他們這些人,現在是打心底裡佩服祁白。
牛絮作為少數幾個會數數的獸人,在驍牛部落的幸存者眼中已經是非常厲害的人了,但是就連牛絮自己都時常念叨,她來到黑山部落後,才知道原來自己以前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少。
讓牛絮都十分服氣的人,就更不用說他們了。
“海帶和紫菜洗乾淨,和醃魚放在一起烘乾。”祁白繼續安排著,“這些貝殼蒸熟,晚些時候直接送到學堂。”
“好!”“知道了豹白!”
亞獸人們紛紛應和著,麻利地開始乾活。
幾個人用木桶在屋外裝上一桶雪,轉身到隔壁屋子裡燒雪水,這些水是用來洗海帶和紫菜的。
隻能說這些角獸人小子們不細心,撈上來的海菜也不知道控控水,全都是一股腦塞進藤筐裡。
現在亞獸人們往外掏海菜,一抓就是一大塊冰坨子,根本沒辦法晾曬,得先把海菜上的冰坨子敲掉,重新清洗才行。
廚房裡施展不開,豬朱和馬淺幾個老獸人直接提著木桶坐在了屋外,用小石刀擴開貝殼,把貝殼裡的肉扔進木桶,貝殼扔進空藤筐。
沒錯,角獸人們帶回來的這些貝殼也不會浪費。
而且他們做這個還額外小心。
沒聽祁白說嘛,這些貝殼可以敲碎了當成飼料喂給四耳羊和鳧鴨,說是能給它們補充營養,雖然咱們也沒有聽懂營養是什麼,也不懂四耳羊為什麼喜歡吃這些硬邦邦的東西,但是隻要它們肯吃就行。
而除了喂牲畜之外,祁白還說了貝殼的另一個用處,那就是把貝殼摻在陶坯中,能做出更好的陶器來。
因著這一句話,弄得大家時不時就往裝貝殼的藤筐裡瞅,比現在還好的陶器,那得是個什麼樣啊?
所以現在要是問這些正在乾活的亞獸人,一下子多了六車需要處理的海鮮,你們覺不覺得累?
大家給的答案一定是:不累,不僅不累,我們還樂在其中呢。
就在黑山部落領地內,族人們正熱熱鬨鬨處理食物之時,部落西南方向,狩獵隊已經追蹤著一個鹿群穿過了一整個大平原,又經過低矮的山丘之後,幾座高大的山脈陡然出現。
鹿群的痕跡依舊沒有消失,並且種種跡象表明,它們正沿著山路,一路向高山之巔進發。
狩獵隊將雪橇車留在山腳下,做好記號隨後輕裝上陣。
隨著角獸人們向上行進,山勢逐漸變得陡峭起來,這同時代表著,他們距離鹿群的位置又進了一步,鹿群就在這座山上。
角獸人們各個目光炯炯,摩拳擦掌地準備好迎接這次狩獵遇到的第一個大獵物群。
走在隊伍最末尾的白色巨狼,狼眸微微眯起:高山之上根本沒有多少樹木,鹿群為什麼要跋山涉水來到這裡?
然而還沒有等狼澤想明白,一陣寒意襲來。
“嗷!”白色巨狼突然長嘯一聲。
這是停止前進,立刻回撤的訊號。
然而為時已晚,伴隨著隆隆驟響出現的,是轟然傾瀉的大雪。
雪層如奔湧的江水,所到之處,掀起無邊無際的雪霧。
雪崩!
所有人轉身用儘全力向著來時的山下奔去,隻是深陷在雪地中的角獸人怎麼可能跑得過奔流的雪崩,隊伍最前方的狼形獸人幾乎是在一瞬之間就被雪霧籠罩。
可雪霧不是真正的霧。
堅如巨石的雪塊,快如風刃的雪粒,以及埋藏在雪層之下,被冰封了近六個月的山石草獸,雪霧之下處處都是危機。
“嗚......”
犬留的側腰被一大塊積雪擊中,隻一個踉蹌,他的身體就失去了控製。
第一個發現犬留被擊中的是距離他最近的狼季,狼季顧不上向前奔跑,頂著巨大的衝擊向犬留的方向衝了過去。
狼曠在心中呐喊著:那邊是懸崖!!!
然而他的聲音根本無法發出,沒有猶豫的時間,他張開嘴,死死咬住犬留的後腿。
然而更糟糕的還在後麵。
角獸人們巨大的獸形在雪道上狂奔,引發了更加強烈的震顫,山脊一側原本安靜的雪麵也開始蠢蠢欲動。
“嗷!”
跑!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跑!
狼澤在隊伍的最前麵,四肢像是沒有接觸地麵,隻留下銀白色的虛影,為身後的族人指引前進的方向。
經曆過大洪水的狼澤知道,不論獸人們的獸形多麼高大,他們在大自然麵前,都如砂礫一般渺小。
一旦被山上源源不斷的積雪壓住,就算是身體最為結實的犛牛獸人,也會無法再次站起身,瞬間就被淹沒。
雪崩不會給獸人思考的時間,隻是片刻之間,蔓延的雪霧就已經覆蓋了百人狩獵隊,馬上就要追上隊伍最前方的狼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