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慕姝有點想哭。
哪怕是了解了全部情況,她又哪裡能判斷出來。
隻是,朝堂之上仍是爭論不休,卻是更為白熱化了。
文官們麵目冷峭,從要不要準備戰爭轉化為了尖銳的質疑:“口口聲聲說要打仗,你們倒是誰有必勝把握,主動請纓掛帥出征,揚我國威?”
慕姝雙目炯炯地看著這個發言的文官,好家夥。
電視劇裡,這台詞,不是應該給她念?
不過,她也有些期待地準備觀察一下主動請纓的武將,一般來說,敢於在這種場合站出來的就算不是絕世將領,但也一定是朝中武將的中流砥柱了。
然後,她等了一秒,兩秒,三分鐘……
爭得臉紅脖子粗的武將們,集體失聲了?他們虎目圓睜,仿佛受到了羞辱,卻梗著脖子說不出話。
滿殿,難得的安靜。
慕姝有些不解,有些不安。
她在腦子裡自動回放了剛剛文官說的那句話。
從剛剛坐上龍椅之後,隻說了一句“眾愛卿平身”之後再沒開口的女帝,清冷的聲音帶著股奇妙的鎮定人心的意味,“打仗,誰能有必勝的把握?”
對吧?
誰被扣上了這麼大的帽子,還敢站出來啊?
就算戰神在世,也不敢說自己有必勝的把握,萬無一失一定□□吧?
可是,滿朝文武,似乎都沒料到慕姝會開口說話。
所有人眼神有些驚異地朝龍椅之上掃了一眼,然後反應過來,這樣是不敬的,而且還是個女帝,連忙又低下了頭。
可滿殿,都彌漫了一股詭異的味道,更為安靜了。
隻有攝政王成呈,再一次將目光放在了龍椅之上,直直地打量著這位女帝。
年紀小小,身材纖弱,膽子不小。
討論戰爭,也敢出聲,是真把自己當成了帝王?
他對上慕姝回視過來顯得澄澈的雙眸,意味不明地輕嗤了一聲,恭敬地扶手作揖後,語氣沉穩和緩,打破了安靜。
“陛下有所不知,非是我等想要一個必勝的承諾,而是大慕,自先帝時期的弘古之戰,至今三十餘年,與周國、宣國交戰二十餘次,從無勝績。”
???
慕姝眼神驟縮,明顯被這個驚人的消息給震住了。
從無勝績?
她穿越的這個國家,這麼弱?
那那些武將剛剛還爭得那麼起勁。
成呈似乎知道她的疑惑,又解釋了一句:“不過,自八年前溪河一戰後,我國與周國、宣國約定,每年交換物資,再沒開戰過了。”
“幾位將軍還未親自與周國大軍交戰過,許是這些年自覺練兵成效卓著,才有信心想要再次開戰吧。”
越聽,慕姝心裡越沉。
很明顯,所謂的“交換物資”恐怕隻是大臣說的委婉體麵,實際就是委屈求和、類似割地賠款了吧。
而後一句,話裡的嘲諷意味明顯得快要溢出來。
難怪武將義憤填膺,麵對曾讓自己國度遭受磨難蒙恥的敵國,怎能不恨?
但次次敗績,又怎麼敢輕易說自己有信心?
“攝政王說得有理啊!定遠將軍萬萬不要自視甚高,讓我國軍民前去送死啊!”
原來,這個人還真是攝政王。
慕姝當然感覺到了方才貌似好心與她解釋的成呈,明麵上是在打壓武將,實際卻是對她嘲諷。
好像在說,你一個養在後宮的公主,連我國從來沒打過勝仗都不知道,還敢妄言?
然後,有攝政王開的頭,武將憋紅了臉,再也沒出聲。
文官們爭先恐後,他們也不是得意,就是對戰爭完全不抱希望。
“如今國庫空虛,各地天災不斷,又值陛下初登基,不是開戰的好時機啊!”
“什麼開戰,那完全是去獻醜。我國打仗這麼多年,都沒贏過……”
“周國還沒正式宣戰,就說明還有緩和餘地,依臣看還是要先派大臣去賠禮道歉,打聽風聲再做決議,最好讓周國歇了這心思。”
“對啊,自從八年前簽訂了停戰協議,周國這麼多年還是遵守約定的,現在可能是真的被邊境那群亂民給惹惱了。”
“邊境的那群草民什麼都不懂,還要惹出事端,做什麼去惹牧羊人?”
“嗬,曹大人幾句話就顛倒黑白了?牧羊人就是周國人打的幌子,他們想要開戰,今天沒有牧羊人,明天也會有放牛人。”
“就你聰明?問題重點是周國生氣的原因嗎?重點是周國就是想找個筏子,真實目的還不是想要多討些好處,我們現在該想想怎麼讓他們消氣了。”
“上次停戰協定,我國已割給周國五座城池,約定每年奉上三百萬兩白銀。這一次,這些恐怕還不夠啊。”
“那還能怎麼辦?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們還得儘快前去議和。畢竟現在去可能是五座城池,等打了敗仗再去就是十座城池了……”
???
慕姝的表情已經從焦灼膽戰變成了滿臉問號驚怒。
這些大臣是瘋了?
三言兩語,從要不要打仗這個還算值得爭論的話題,說到打仗也打不贏完全沒信心,現在就直接過渡成了該割地賠款多少才能讓周國滿意?
這比晚清還瘋狂。
不知道欲壑難填、一步退步步退的道理?
割地賠款,喪權辱國,在被圈養好的牢籠裡一步步壓縮,直到窒息而亡還在苦惱自己呼吸的空氣太多。
不過,議論得起勁的大臣,沒有人想到過問女帝的意見。
這場朝會估摸著持續了近兩個時辰。
割地賠款的方案獲得了一致通過,哪怕如文官質疑武官說的一般,周國甚至沒有宣戰;哪怕連仗都沒打,就已想好跪地認輸。
作為一個接受過九年製義務教育的正常人。
慕姝覺得胸腔裡的氣壓得她快喘不過來。
可能是覺得一場朝會也不能定下正式的“議和”條件,最後,宰相沉肅著臉,出來總結:“陛下,具體條例臣等會再行斟酌,擬成奏疏再呈上過目。”
慕姝冷冷地盯著滿朝文武,有人羞愧,有人不忿,有人難過,有人漠然,有人慶幸。
“陛下?”宰相沒有聽到回聲,有些疑惑地催促了一聲。
作為一個傀儡,朝臣都定好了章程,應該識趣的準可退朝了。
慕姝扶著龍椅,蔥白修長、好看柔美的一雙手攥得過緊,泛出了淺淺的青紫色筋絡,顯得脆弱而美感。
她嘴唇微動,吐出兩個字:
“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