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樓今天的客人比以往還要多。
因為老鴇放出了重磅消息,說醉花樓裡新來一個極品,是他們樓裡有史以來最優質的。
老鴇還說,之前可以不來,但今天不來可是會後悔一輩子。
所以醉花樓今天能客滿,少不了老鴇放出大話的原因,大家都想看看新人到底是有多極品,能讓閱人無數的老鴇也給出這樣的評價。
老鴇站在大樓門口扇扇子,她看著樓裡伸長脖子往三樓看的眾人,故意喊:“你們呀彆等了,新人今天要接第一個客人,恐怕接完才會下來露麵。”
不說還好,一說眾人的興致高了一倍。
以前來的新人都要露好幾l天麵才能接到第一個客人,而今天這個,居然不用在大樓表演才藝就能接到,看來老鴇沒有騙他們,這次的新人是個搶手貨。
看著客廳裡一張張望眼欲穿的臉,老鴇用扇子掩住紅唇咯咯笑了兩聲,她也朝三樓看了一眼,心裡推算了一下時間,貴客現在應該已經進了新人的房間裡。
老鴇推算的不錯,如果客人沒有被迷倒在三樓樓梯的話,這個時辰確實已經到房裡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貴客剛踏上三樓的地板,一個黑影閃到他身後捂住了他的鼻子,他手腳撲騰兩下便軟倒在地。
老鴇為了客人不被打擾,把二樓到三樓的地段都設成了禁地,不允許任何人進,可憐的貴客花了錢,連新人的一麵都沒見著,躺在冰涼地板上睡了個天昏地暗。
……
應相思坐在桌邊,臉色微微陰沉地看著遠處的床榻。
他穿著一身豔紅色的衣袍,長長的袖子垂落在了地上,眼睛的顏色偏褐色,一張陰柔的臉也是偏西域那邊的長相,一點細細的花鈿點在眉間。
看樣子老鴇將他精心打扮過。
不僅如此,連整間房間都放滿了最金貴的配置,可以看出來老鴇有多重視他,就等著他今年給醉花樓創下新高峰。
皇城的官員大多沒有在百姓麵前露過麵,應相思也是一樣,他在城外沒有牽掛,基本沒有出過城,所以沒有百姓認識他。
於膠憐把他塞到醉花樓後,老鴇笑嘻嘻就簽了賣身契。
沒人能想到這個被簽到醉花樓的新人會是當今皇上身邊的右相。
就連應相思自己也沒想到他會來這裡。
於膠憐啊於膠憐,你到底還要做出什麼荒唐事?
應相思沒有骨頭一樣靠在椅子上,眼皮懶懶垂著,他抬手拿起一杯茶,剛要抬到唇邊,前麵的木製大門被打開,一道黑影訓練有素閃進來,撲通單膝跪地:“右相,屬下已經把人迷倒了,大概一炷香時間內都醒不過來,右相放心。”
應相思喉嚨裡發出一聲嗯,他飲了兩口茶,意味不明笑了兩聲:“我給你的東西我當然放心,隻不過我沒想到,這東西竟要用在這種事上。”
他盯著杯裡輕輕晃動的茶水,輕喃:“今天是第一次,以後還不知道
會有多少次。”
難怪說有恩難還,他欠了先皇的恩,所以要替人照顧一輩子的巨嬰。
於膠憐一時興起讓他乾什麼,他必須要順從。
應相思想到自己最初聽到於膠憐命令時的傻樣,懶洋洋又笑了一聲,笑自己蠢,跪在地上的黑影肩膀微顫,憤慨道:“右相您對於膠憐那麼好,他竟然把你扔到這裡來,真是個孽障!”
他是應相思手底下的人,遵從的主子隻有應相思一個,他不怕皇帝,也敢直接叫皇帝的名諱。
這一年皇帝對應相思都做了哪些事,他一件件都看在眼裡,他為應相思感到不值。
“我對他好?”應相思昨夜還在處理政務,今天就被攆到了醉花樓,缺覺的情況下讓他的聲音低低的,“不,我對的是先皇好,我在還恩,隻不過對象正好是於膠憐。”
屬下知道這個道理,但還是咬了咬牙:“先皇生了個孽……”
還沒說完,窗戶傳來一聲石子撞擊木板的聲音,脆生生的。
屬下的罵聲被打斷,他驚異回過頭去看窗戶那邊,正好看到第二顆小石子砸到窗戶上,屬下愣了愣,趕忙睜著眼去看應相思:“右相,樓下有人!”
應相思眼裡的懶散逐漸消失,換上了寒意,他沒有回答屬下的話,起身來到窗戶旁邊,將自己的身形掩在牆後低眸向下看過去。
醉花樓附近靠著一條很窄的小巷子,以前經常會有人偷偷跑來巷子裡偷看樓上的小倌,後來老鴇發現了,就叫人在巷口堵了一麵草垛,這之後就沒有人再跑來這巷子裡偷看了,因為他們進不來,也爬不了那麼高。
然而此刻,下麵的小巷子正站著一個青年,似乎是硬從草垛上麵爬上來的,一縷發絲黏在了唇角,頭發頂上還夾著兩根稻草,衣擺邊上也滿是攀爬的時候蹭上的泥土。
青年沒管身上有多狼狽,他手裡拿著好幾l顆石子,見窗戶一直不開,正要再拿出一顆砸。
應相思在他要砸之前,忽然抬手將窗戶打開。
安清看到樓上的男人,連忙刹住了手裡的動作,將那顆石子扔到一邊的地上。
應相思懶洋洋看著樓下身份不明的青年,這青年明顯是有備而來,並且知道他在樓上的這間房,所以特意來砸的。
可應相思並不認識那張麵孔,但他也不出聲,也沒其他情緒,就看著樓底下,看青年要做什麼。
青年將掌心裡所有石子丟棄後,從褲腰中掏出一個兩根手指那麼大的瓶子,他打開蓋子往裡麵看了看,重新蓋上,又從旁邊草垛上揪出一根草,把一張紙條連同瓶子一起捆起來。
下一刻,他手腕一用力,將那瓶子正正好扔到了應相思的這間窗戶中。
應相思慢悠悠地閃身躲避,站穩之後,他垂眸看了一眼樓下的青年。
安清被他那一眼略含殺意的眼神看軟了腰,但他咬咬舌頭鎮定下來,沒事,等應相思看到那張紙條,就能明白自己是來幫助他的人了。
那捆著紙條的瓶子並沒有
被應相思親手打開,屋內的屬下擔心是陷阱,不用應相思吩咐就快步走上去撿起來,他三兩下拆開了雜草查看上麵的東西:“右相,是一張紙條。”
應相思懶聲道:“念。”
屬下說了聲是,緊接著把那張紙條展開,一個字一個字念:“應丞相,我叫安清,我知道丞相是被強行送進來的,誌不在醉花樓,但不得不待在這裡,我對丞相的遭遇深表同情,雖然能做的不多,但還是能幫丞相一二。瓶子裡的東西是迷藥,丞相可以將它撒在客人的杯子裡。”
屬下念完,匆匆將紙條卷起來,打開瓶子一看,果不其然看到白色的粉末,他驚異道:“右相,這個人是怎麼知道……”
應相思一雙桃花眼半眯,姿態還是倦懶的,他若有所思看了眼紙條,又偏頭看了看樓下還在仰頭張望的安清,眼中的情緒很模糊。
就在這時,大門又閃進一個黑影,和屋內的下屬是一樣的緊身黑衣,身姿乾練,他行進匆匆地跨步上前,手剛拱起來就忍不住開口說話:“丞相,又有人來三樓了。”
應相思懶散回頭,眼裡露出了少有的狠厲,他拂了一下袖子,準備再叫人迷暈,然而屬下緊跟著就補了一句:“是皇上。”
應相思所有的神情都頓住了。
就在他愣神的這一刻,樓下的人已經上到了三樓。
兩個屬下耳力極好,能聽到常人所聽不見的聲音,他們耳朵動了動,聽見地板有輕盈的腳步由遠及近,並且已經來到了門前,兩人轉瞬就藏到了屋內的屏風後。
門被推開了。
應相思轉頭看過去,一眼就看到於膠憐急急忙忙一臉濕汗的跑進來,他一隻腳剛踏進門檻,又忽然醒悟般把腳縮了回去猛地關上門。
應相思:“……”
下一秒,門被敲了敲。
應相思抬手掐了掐鼻根,於膠憐突然講起了什麼禮節?
宋吟連走帶跑地趕到醉花樓,早就渴到嗓子冒煙,想趕緊找杯水喝,他聽到門內傳來一聲進,刻不容緩地重新推門進屋。一進屋哪也不看,小跑著過去:“右相,給我一杯水喝,我好渴。”
在桌上找了兩秒,他又突然轉身跑去窗邊:“你這屋怎麼這麼冷啊,天這麼冷,你還開著窗?”
應相思看著主人一般走進來要水、要完水又跑去把窗戶關上了的於膠憐,從被送進醉花樓裡第一次皺起了眉,他沙啞咳嗽一聲,叫了聲陛下。
他從來看不懂於膠憐腦子裡在想什麼,現在更是。
宋吟關上窗戶走回來,拿過應相思遞給他的杯子,仰頭喝了好幾l口茶水。
喝完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轉過頭,一雙黑圓眼像是禦花園裡被養得極好的野貓,他抿了抿唇角看著眼前第一次見的應相思,看了兩秒:“右相,你跟我回去。”
應相思手一頓,琥珀般含情的眸子靜靜看著宋吟,良久後他才挑眉:“陛下今天剛送臣過來。”
宋吟聽到他這句話,仿佛被提醒了什麼,他低下一彎
白嫩的下巴,從懷裡拿出一張按著手印的紙。
那是他剛從老鴇那裡要來的賣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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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攤開賣身契看了兩眼,不忍直視般抿了下唇,下一秒他動了動手,哢嚓把賣身契撕成碎紙片。
應相思:“……”
宋吟將那些碎紙放到桌上,再也沒看一眼,他偏頭煞有其事地問應相思:“右相,你有沒有想過當初我為什麼送你來醉花樓?”
應相思思緒還有點沒回來,但他聽到那句問話,心中立即便接上了,還能有為什麼,你想讓我這麼做,你想讓你的狗拋頭露麵。
應相思心裡翻起惡臭的臟水,幾l乎要把他淹沒,嘴上說的卻是:“臣不知道。”
宋吟摸著杯子,立刻接道:“因為我做了一個夢。”
應相思神情微滯,他看著於膠憐擺出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像陷入了什麼回想,嘀咕:“我夢到嚴月廿二那天右相會被人追殺,夢裡右相被刺客追到了宮外,被刀子捅了心臟,右相沒了力氣,寒天夜裡死在了宮外。”
嚴月廿二,就是今天。
“那個夢很真實,我太害怕了,醒來之後問了司天監,他算出右相必須要躲到醉花樓才能躲過這一次災難,並且要瞞著右相不能被右相知道,所以才……”
於膠憐心有餘悸回過頭:“現在是子時,已經過了嚴月廿二了,我來帶右相回宮。”
應相思微眯起的眼裡,是於膠憐嘟嘟囔囔跟他解釋的認真神情,因為夢到他被殺,所以送他青樓化解災難,聽起來未免太可笑,但仔細想想,倒也很符合於膠憐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
宋吟說完就怕應相思多問,催了一句右相快走,自己先朝門口那邊邁步,轉眼已經到了門外,他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貴客,很自然繞了過去。
應相思看著他背影,看了片刻,轉到屏風後把手裡瓶子交給屬下,聲音低沉:“送回去,再調查清楚身份。”
屬下肅然道:“是。”
宋吟是坐馬車來的,回去也是搭的同一輛,他一臉得救般上了車,摸到湯婆子時肩膀卻猛一哆嗦。昨天他就抱著這個湯婆子出門的,現在早已過了保溫時間,不暖了,摸上去還凍手。
大冷天待在外麵的每一秒都非常煎熬,宋吟落了水的病根還沒好,還很畏寒,離了湯婆子幾l乎不能活,所以一路上他也沒和應相思說話,大多時間都在頻頻掀開簾子看離皇城還有多遠。
倒是應相思一路看宋吟好幾l回,眉眼微戾。
於膠憐今天轉了性,竟然允許他和自己坐同一輛車。
以前於膠憐是不準他們三條狗和自己共用同一個東西的,於膠憐覺得那是對自己的侮辱,能避免就會避免。
他說父皇將他們撿回來已經是他們最大的恩寵,不要再奢望更多不該想的。
所以應相思和其他二人,一直擺正著自己的身份,剛才應相思從青樓出來,見隻有一輛馬車,下意識要走開另想辦法回去,於膠憐卻一臉莫名其妙攔住他,問他去
哪兒,說時間不早了,讓他上車。
應相思從上車起就一直牢牢注視著於膠憐,在過了許久之後,他終於微微啟唇:“陛下,你……”
然而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了於膠憐的驚訝聲中:“那是沈右相,沈右相也剛剛回宮。”
馬車已經開回了皇宮門外,那裡站著兩個侍衛,正按規矩辦事檢查進來人員的令牌,而此時正往外拿令牌的男人,分明就是沈少聿。
應相思也朝外看去,皇宮門外光線昏暗,在那樣的環境中沈少聿的身形依舊很出挑,他和其他兩相關係也就點頭之交,見到沈少聿情緒並沒多大波動。
但他身邊的人撩開簾子就跳了下去,從馬車車頭跑到皇宮門口,一邊叫著沈右相,一邊小跑上去湊到沈少聿身邊的位置。
城外的兩個侍衛朝皇上鞠了躬,眼神中止不住的訝異。
皇城裡小皇上不喜歡三個丞相的事不是秘密,連最底下的卑賤奴才都知道,小皇上每天嘴裡都會叫喚著三個稱呼,“沈小狗”、“應小狗”、“陸小狗”。
這代表著三個丞相在小皇上眼中並不是人,是牲畜。
現在皇上居然叫了沈右相?
宋吟在兩道驚訝的視線中挨近沈少聿,感受到男人身上超常的熱量之後,總算是活過來了一些。
宋吟其實對目前手握的皇朝並沒有歸屬感,每個人他都很陌生,相對而言陪自己出去過幾l次的沈少聿會更熟悉一點,最重要的是沈少聿身邊暖和,是個人形湯婆子,他很喜歡走在沈少聿的旁邊。
應相思從馬車上下來,第一眼就看見於膠憐無比放鬆舒適的神情,第二眼他看到沈少聿在皇上湊到身邊後,衣下身子僵硬,手指曲了曲,似乎是想挪開一點的,但最後到底是沒有動。
他在後麵看了片刻,嘴唇不受控分開:“臣竟不知什麼時候陛下同沈右相的關係這樣要好,一下車就跑過去,臣還以為陛下要抱住右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