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濯池占據了整把椅子,他的雙腿比凳子的座位還高,坐在上方時兩條腿不夠放,不能分太開,膝蓋也高高翹起來,腹部的衣袍耷拉在小腹上,勾勒出凹凸的形狀,他睡覺時要比醒來的時候正經一些,氣息也要冷一些。
宋吟看到他眼睛是閉緊的,但還是不太放心,覺得哪裡不舒服,雙手背到身後捏住衣角往下拉了拉。
床頭的水盆放的位置正好就對著蘭濯池,宋吟剛把手放進去,又感覺屁股上涼颼颼的,他再一次快速扭頭,蘭濯池依舊是閉著眼在睡覺。
宋吟疑神疑鬼,他想了下,拿起水盆走到房間的另一個桌子上,接著彎腰趁水還沒涼透繼續洗臉。
這個位置正對著蘭濯池,安全一點。
宋吟洗完臉拿帕巾擦了擦,也把鬢角的潮濕一並擦去,然後他把帕巾放到銅盆上搭著,低頭拎起自己的袖口看。
裡麵有些癢……
那張草席到底有多臟啊?
宋吟昨天被帶回義莊後基本就是睡,身上衣服都沒換,袍子有些地方還有灰和草屑,領子裡麵有些草的存在感很高,他動一下就硌一下他。
宋吟一隻手拎著衣領邊,往外袍和裡衣的空間裡麵看了看,看到有一根小拇指那麼粗的草莖紮進外袍,伸手把那根草拽了出來。
隨後宋吟把裡衣領口也拎了起來。
不拎不知道,一拎宋吟頭都大一圈,他說怎麼睡起來的時候感覺身上又癢又疼的,敢情是都紅了啊。
於膠憐愛用各種保養品嗬護自己,早上用一套,晚上用另一套,其中有在民間買的還有外族進貢的軟膏,宋吟都叫不上來名字。
保養了那麼些年,皮肉嫩得一掐一個痕,裡衣又那麼薄,草尖輕而易舉就紮進去,弄紅了皮肉。
宋吟頭大地看著那一塊紅,看了一會,猛地感覺耳朵旁邊有一道灼熱的呼吸,他抬頭去看,看到原本在椅子上麵的蘭濯池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他身後。
宋吟嚇一跳,手指一滑,被勾著的裡衣彈回到皮膚上,他悶頭咳嗽起來,眼睛都咳紅了,手指尖淒淒慘慘地發抖。
蘭濯池就站在旁邊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樣,沒給他過來順氣,也沒給他遞一杯水,就看他在桌前好一陣咳。
宋吟咳了好一會,這才抬頭瞪過去:“你乾什麼不出聲?”
義莊這地本來就不太吉祥,那麼多屍體,邪氣也多,最容易發生常理解釋不通的怪事,蘭濯池還像聊齋裡會瞬移的鬼怪一樣突然跑到他身邊。
宋吟喘口氣,故意的吧?他眼睛瞪更厲害了。
蘭濯池全盤接受於膠憐的瞪視,他嘴角的弧度都沒變一下:“陛下,這義莊是我開的,我走自己家的地盤,還要給陛下打一聲招呼?”
“那,那也不能,”宋吟聽蘭濯池說的有道理,他不是在皇宮,是在一個百姓營生的義莊,踩著是彆人的地,還吃了彆人的飯,但是那也不能,“一直在我身後看啊。”
宋
吟嘀咕了一聲,腦子裡閃過一些片段,他蔫下去的氣勢又忽然升起來,重新瞪蘭濯池:“你剛才沒睡著是不是?”
蘭濯池笑一聲,他沒想過掩飾,臉上沒有被抓包的可恥:“是沒有睡著,最近睡眠不太好,有點聲音就會被吵醒。”
宋吟翻白眼,聽你胡扯。
宋吟不想再和蘭濯池進行沒意義的對話,他見衣服和頭發沒有亂,轉身就要離開義莊,被蘭濯池攔住。他想發火,卻在看到蘭濯池遞過來的一本老舊書籍後愣了愣:“這是什麼?”
“陛下不是讓我查林子的事?”蘭濯池剛才還神采奕奕的,隻不過一個瞬息,眼皮便垂下去了無生氣的樣子,“天不亮我就出了義莊,問了好幾戶人家,臨到午時才問到這本東西。”
蘭濯池複又抬起眼皮看於膠憐,他看著那張嫩臉,緊緊盯著不錯過任何一個變化:“陛下覺得我認識的人多,能打聽到消息,但真正知道那片林子的隻有一些歲數大的媒婆,我向她們問話的時候,那些媒婆的眼神看上去想把我抓起來,綁到哪家婦女的炕上。”
宋吟在那意義不明的聲音中拍了拍上麵的灰,小心翼翼地翻開看了看:“這本書好舊,好像有些年頭了。”
蘭濯池:“……”
看到上麵都是些繁體字,快速看看不出內容,宋吟打算回去以後慢慢研究,他抬頭問書的來曆:“這本書你從哪裡要來的啊?”
蘭濯池的表情已經變得陰寒如冰,窗外的燈籠陰森森搖晃,正好就在他身後,成了一處背景,他看起來像鬼,聲音也是擠出來的:“媒婆給的,她以前帶小侄子上街隨手從一個小販手裡買了下來,回去看過以後發現不適合給沒及冠的小孩子看,這本書就被扔進了角落。”
“這本書就在講林子裡的事。”
宋吟哦了一聲,在蘭濯池恐怖的表情中吞了吞口水,他捏緊手裡的書,和蘭濯池說了一聲轉身就逃之夭夭。
來之前的車夫被叫回了宮,宋吟隻能拿出荷袋多掏了一些銀錢,叫人把他送去皇宮附近,自己徒步走進去的,距離不遠,不到半柱香宋吟就回到了養心殿。
殿裡有些冷,宋吟看過去,發現是窗戶沒有關,剛要走過去,窗邊忽然閃過一道急速的影子,之後窗沿上方多出一個熟悉的箱子。
宋吟愣神一下,走到窗邊掀開了箱子的蓋,看到滿當當的食物,但是和上一回完全不同的品類。還有上回宋吟剛買到卻掉在地上沒吃著的酥油餅,用黃色油紙乾乾淨淨包著,皮外有些深褐色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