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簡直被古代這種動不動下跪的習慣嚇到了,他連忙出聲製止,差點就要上手去扶,餘光看到蘭濯池輕撩起來的眼皮才冷靜下來。
大將軍這鐵骨錚錚的漢子站起來之後又寬又壯又高,留著兩邊絡腮胡,鼓囊囊的胸膛肌肉把甲胄都撐得鼓起來,他誇張地低著頭,看著麵前很好抱的小皇帝,粗聲問:“陛下為何大老遠跑到軍營來?”
宋吟往大將軍身後瞄了一眼,大將軍立刻會意叫身後的士兵去彆處巡邏,叫他們把嘴管嚴著點。等其他士兵走遠,宋吟才表明來意:“我來是想找一個人,他名字叫秦子昭,大將軍有沒有印象?”
大將軍念著這三個字:“秦子昭……秦子昭……臣沒有印象。”
小皇帝眉眼肉眼可見耷拉下來:“沒有嗎?”
大將軍粗聲粗氣:“陛下彆見怪,軍營裡將士眾多,除了臣身邊的幾個,臣許多都認不全,陛下給臣一些時間,臣現在就去問。”
小皇帝臉色又好了些:“辛苦將軍。”
“這是臣應該做的,”大將軍額頭出了汗,順著耳廓流了下來,怎麼覺著皇上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側身讓開一條道,“臣先帶陛下去空營帳裡,那幫炊家子剛做了飯,我叫人給陛下拿幾份過來。”
宋吟剛要點點頭,忽然瞧見不遠處有幾個士兵大汗淋漓地拖著東西跑過來,天色暗看不清,隻能看出是一團巨大的玩意。
等人走近,才看清那是張裹著屍體的草席,屍體麵目猙獰死不瞑目,頭發全亂了,腦袋處有一個破口,往下流的血跡早已乾涸。
這樣的屍體有兩具,都用草席裹著,被士兵拖牲口一樣拖走,帶到後麵的林子裡扔掉。
大將軍神色變得有點難看。
宋吟臉色變白,被那股巨大又腥臭的血氣衝得頭暈,他心中隱隱有數,但還是問:“那些屍體怎麼回事?”
大將軍仿佛吃了一口新鮮熱乎的蒼蠅,晦氣地皺眉:“最近老有些腦子有毛病的自己找牆撞,把自己撞死,拉都拉不住,明年才打仗,現在尋死也不嫌太早!”
宋吟把那張撞成肉團的臉從腦中揮去,強忍著告訴大將軍一個八字,叫他下去排查,如果有一樣的全部控製起來看管。
大將軍雖然不明其意卻還是應了下來,他在前麵帶路。
宋吟被帶到了一個空營帳,大將軍端來炭火盆
,又叫人給他們送了三盤飯,他去找那個叫崔子昭的人。
宋吟端著飯吃了兩口,就放下碗不動了,他看見蘭濯池輕瞥過來的詢問目光,老實說:“有點難吃,像豬食,吃不下。”
蘭濯池評價:“嬌氣。”
宋吟被說了也沒重新把碗端起來,他雖然吃慣了山珍海味,但一些蛋羹米飯一類的東西也都能吃下,實在是軍營裡的大鍋飯太難以下咽了。
蘭濯池看了他一會,也把碗放下,起身準備出去找找有沒有彆的吃食。
他撩起了簾子,轉瞬就放下,外麵的冷風沒進來多少,但沒過多久就又進來一個人,是大將軍有了音訊回來了。
大將軍踏著沉重的身軀走進營裡,啪地拱手氣沉丹田道:“陛下,崔子昭是個火頭軍,他傍晚的時候跟著人去了彆地買食材,估計要明早才能回來。”
火頭軍……就是炊事班吧?
宋吟點頭低聲應了下,大將軍又把目光放到一旁的陸卿塵身上,他也是百官中一員,自然見過陸卿塵:“等明日崔子昭一回來,臣就來稟告陛下,陛下如果不打算去彆處,可就在此地睡下。”
他又看向陸卿塵:“臣先把左相帶去彆的營帳裡,免得懈怠了左相。”
陸卿塵頷首,剛要跟著大將軍離開,身後宋吟忽地站起身:“等等,我還有些事要和左相商量。”
“這樣啊,”大將軍識趣,他伸出手指了下左邊,“旁邊也是一個空營帳,左相晚些可去那處休息。”
大將軍將一切處理妥當就拱手告退,留陸卿塵和宋吟兩個人在營帳。
陸卿塵站立在原處,眼皮輕抬表情不明看著於膠憐。
宋吟和他對視了一會,恍然大悟地想起剛才自己說有事要商量,陸卿塵這是在等著他商量。
宋吟垂下腦袋,舌尖伸出來舔了舔嘴唇,他想說其實沒什麼事,但下一刻腦中就想起一團血胡拉碴的屍體,餘光還看到厲風呼嘯的外麵,他立馬脊背緊繃著說:“左相,要不今晚你在這裡睡吧。”
陸卿塵投過來了一眼,裡麵成分很複雜:“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宋吟扭扭捏捏嘟嘟囔囔,眼皮也不怎麼抬,“我就想在一間營帳裡出了什麼事好互相幫忙,你打草席,不,我打草席也行。”
陸卿塵麵色淡淡,他垂眼沒再看理由蹩腳的於膠憐:“陛下,這不合規矩,我的營帳就在旁邊,要真出了什麼事,也能最早知道。”
說著,他就在於膠憐震顫的目光中後退一步:“陛下早些休息。”
陸卿塵走了。
營帳裡淒淒慘慘地隻留下宋吟一個人。
營帳裡沒有床,隻有一張鋪在地上的褥子,宋吟望了會營帳的簾子,垂頭坐在地上硬邦邦的褥子邊,他伸出兩隻手抱住膝蓋抿住唇,緊緊盯著地麵,不去看空蕩蕩仿佛隨時有鬼的營帳。
反正等下蘭濯池就回來了,他再忍一忍。
蘭濯池肯定願意留在他營帳裡。
宋吟安慰好了自己,但還是有些失落,他叫出係統小助手:【雖然我以前對他很壞,但我最近對他也挺好的,也不叫他去掃羊圈了,有好吃的也會給他拿一份,他怎麼還是討厭我。】
係統沉默片刻,忽然出聲:【不討厭。】
宋吟懵了下:【啊?】
係統:【他又回來了。】
宋吟迷茫地往外看。
營中炭火盆劈裡啪啦燒著,整間帳子中都是暖光,隱隱約約可見外麵一個高大的身影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