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淩塵持劍望著他,語氣淡漠:“楚宗主傷了人,怎好就這樣一走了之。”
楚傲天驚訝挑眉:“這麼多年,頭一次見你如此囉嗦,事情已告一段落,你竟還要追著人砍?”
說話間他望進淩塵的雙眼。就見那雙總是平靜如水的眸子,此刻罕見地染了些情緒,比平日冷了許多。
楚傲天忽然笑了兩聲,看著沈映宵道:“你這宗門的確破了些,好在師父還算湊合。如此,我便能放心將你留下了。”
然後又轉向淩塵:“你以為我帶他出來,是為了搶人?——錯了,我可是來救人的。”
他指了指沈映宵衣服上的血:“若是想給你徒弟報仇,你該找的可不是我。不如先去問問方才在宗門大殿裡,那些像審犯人似的審他的同門。我若晚來一步,彆說隻是斷些經脈,恐怕你得直接給他收屍了。”
說完,趁淩塵怔住,楚傲天冷哼一聲,禦起長劍,眨眼便沒了蹤影。
沈映宵無語地看看他離開,又轉頭看了一眼淩塵。
然後一怔:“師尊……”您怎麼這副表情?
淩塵和他對上視線,忽然道:“是我回來遲了。”
——看上去竟是信了那“沈映宵變成這樣,完全是因為宗門迫害,一切與楚傲天無關”的鬼話。
沈映宵:“……”等等,等等!你就完全不懷疑那位楚宗主的話麼?他是救人還是綁人姑且不說……師門在你心裡到底是個什麼形象啊!
沈映宵的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不過,雖對宗門多有不滿,但他也看得出,天行宗似乎對師尊意義特殊,否則以淩塵的性子,也不會一邊嫌惡,一邊又至今留在這裡。
在弄懂其中緣由之前,沈映宵不敢隨意添油加醋。
他隻好實話實說道:“宗主的確為婚約之事,在集議上責問過我,但經脈寸斷是我自己心緒走岔,沒守住‘道’,與師門無關。”
這方小世界的修行,雖也要修心,但卻沒有太過統一的標準:心有蒼生可以成道,自私自利亦可成道,隻是後者修煉時容易引來濁氣、走火入魔,風險更大。
過了這麼多年,沈映宵自己都快要忘記本體的“道”了。好在輪回司對待打工人還算大方,剛入職就給他發了一具定製的新身體。如今那身體,沈映宵也早已用慣,比本體更為趁手。
淩塵原本還在理著這一團亂麻的狀況,但聽到“經脈寸斷”這個詞,他一時也不再多想彆的,抬手搭上沈映宵腕脈。
撤去護體靈力後,淩塵的手指不再那麼冰寒,皮膚相貼反而泛起一絲暖意。
但他的神色卻越發冷了,眉心微動,冰藍劍紋閃過細小波光:“即便是道心失衡,怎會忽然傷得這樣重。”
“我……”
沈映宵跟他對視了一眼,想起自己經脈斷裂的真正原因,不由心虛。
好在不管原因為何,此時他的確身負重傷,於是沈映宵靈光一閃,果斷地——
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劍靈的聲音幽幽順著神識飄來:“逃避可恥,但是有用。”
“什麼逃避,逃避什麼?”沈映宵也在神識裡反駁,“這種傷勢對我一個元嬰期的小修士來說,實在太過沉重了,能清醒到現在,本就已經算得上天賦異稟。如今我體力耗儘,暈一下又怎麼了?”
他不再硬撐,任憑意識迅速沉入黑暗。
……
一日後,另一邊。
地處邊境的傲天宗。
楚傲天禦劍從空中降下,朝附近的宗門長老微一頷首,邁著不疾不徐的步伐,進了自己的寢宮。
門一關,他原本紅潤的臉色迅速轉為蒼白。楚傲天立刻原地盤坐下,調息許久,這才理順了躁動的靈力,重新睜開眼睛。
先前在天行宗時那副灑脫的樣子不見了,輕挑肆意的臉色也沉了下去。楚傲天心裡回蕩著那師徒兩人的身影,思緒難寧。
年輕時楚傲天也曾一心向道,重情重義,攢了一身好名聲。
可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越發體會到了實力的好處,為了變強,逐漸打破底線、不擇手段。
道心一旦走岔,修煉便如逆水行舟。如今的楚傲天,早已不再是世人眼中那個合體後期的“當世第一”了,他隻能勉強維持著合體初期的修為,且每每與同級動手,都會被對方靈氣影響,全身經絡備受煎熬。
“本以為沈映宵的修為,是我恢複的機會,可偏偏……”
楚傲天歎了一口氣,起身走向大殿角落。他掀起掛在那裡的黑簾,後麵便露出了一張齊腰高的供桌。
桌上擺著一座尊小臂長短的石像。那石像不知是何等材質製成,仙風道骨,衣袂翩然,眉心一抹鮮紅,點著楚傲天的心頭血。
“你讓我去接他,可淩塵卻恰好趕回來,截下了人。此事未成,如今……”楚傲天隨手抓起旁邊一枚竹簽,塞進石像微屈的手心,“還請請仙師另指明路。”
話音落地,室內一片死寂。
不過那詭異的寂靜,並沒有維持太久。很快,竹簽像被無形的力量撚動,劇烈顫抖起來。
嘭一聲,長簽化為齏粉,散在案台上,湊成了幾個簡單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