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春寒料峭時, 淩雪峰上仍在飄落著大雪。
頭頂的天空被數千萬朵雪花遮住,入目皆是刺眼的白。
唰。
楚玉關上窗簾,不去看外麵的雪。
這是她回到淩雪峰的第十五天。
也是和殷晚辭冷戰的第二分之一個月。
蘭河村後續的一切, 都交由宗門派來的長老處理。
後來的援兵們救出了人質,還醫好了凡人們所中的蟲毒——那些村民沒有見到楚玉,甚至還拜托倚瀾宗長老, 將答謝的禮物帶給她。
然後,她也圓滿地完成了任務,更是拿到了心心念念的沉天戒。
按理來說,楚玉應該很開心。
……也沒那麼開心啦。
她想到半月前的夜晚。
“為師不該對你這麼凶。”
仙君最後如是說。
他長睫微顫,留下蹁躚的影:“我和昭昭道歉,昭昭也仔細想想我說的話, 好嗎?”
非常溫柔。
非常體貼。
楚玉覺得哪怕她真是個戀愛腦, 這會兒也該好好聽話思考一下人生了。
她完全同意殷晚辭的觀點——宋承瑾真沒什麼好喜歡的。
但可惜,現在無法表示讚同。
如果一旦附和師尊, 後麵卻繼續和宋承瑾牽扯在一起,師尊一定會對她更失望吧。
這樣的話, 不如乾脆一開始就將期待值降到最低。
楚玉於是將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努力擠了出來。
“其實他對我挺好的。”
“哦, 好在哪裡呢。”
可惡,一定要問這種困難的問題嗎。
楚玉冥思苦想:“嗯……他每次看到我都會很主動,很殷勤?”
“……”
“他還送過我一個香包。”楚玉終於想到了:“但是好醜, 我不喜歡就沒要。”
殷晚辭平靜地看著她:“繼續。”
楚玉權當自己又笨又瞎, 單純地眨眨眼:“彆的暫時想不到了, 但他也沒那麼壞啦。”
殷晚辭默默歎息。
“跟我回去。”他淡淡開口:“自己先認真想想,等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
如今時間過了半個月,殷晚辭先妥協了。
“那個人說想見你。”
他站在梨花白的樹下,嗓音清冷。
遠方群山薈萃, 暮染煙嵐,仙君純白衣衫在雲霧中看不真切,語氣裡透著一絲淺淺的無奈。
和師尊重新和好,楚玉自然是開心的。
太好了,哪怕是個究極戀愛腦,師尊也沒有放棄治療,這是什麼感天動地的師徒情。
可一想到接下來的劇情,她瞬間萎了下去。
“師尊,他還有說什麼彆的嗎?”
楚玉問:“不會是來約我吃飯喝酒之類的吧。”
殷晚辭沒有回答。
出於各種原因,他並沒有上前和對方交談。
楚玉將師尊的沉默當成了默認。
……
很好,她馬上就要麵臨整本書最狗血的情節之一了。
楚玉咬牙切齒地回憶原劇情。
在原文中,男主與女主共同經曆了一係列磨難,如今已然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曖昧期。
某次月下對酌後,原主不勝酒力真情告白,而男主也同樣對她有好感,佳人在側,明月當頭,在酒精的催發下,兩人一夜春宵,然後便是順水推舟的訂婚流程,也是前期勉強能稱之為甜的幾章。
這種春.藥或醉酒後發生關係的劇情,楚玉在小說和話本中都看過。
隻是看歸看,如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話,她是拒絕的。
無論是春宵一度,還是和男主訂婚,哪個聽起來都很恐怖。
楚玉看著雲霧中那個光風霽月的身影,沒來由地想到:
如果師尊知道,可能會被氣死吧:)
師尊現在完全就像發現孩子早戀的家長,如果自己再快進到滾床單加閃婚……她簡直不敢想會是多麼災難的現場。
回到房中,楚玉果然收到了新任務。
【和宋承瑾親密接觸:(0/1)】
“認真的嗎。”楚玉委婉道:“你們這個世界劇情既然這麼喜歡宋承瑾,為什麼不自己去和他在一起?”
係統這次難得沒有反駁她。
它也覺得進程似乎有點快:【宿主,我用我的力量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改一下任務。】
哇哦。
本以為你隻是一個沒用的人工智障,原來還能有點用嗎。
楚玉期待地鼓勵它。
世界意識太強大,係統多次努力,隻能把親密接觸的判定降低到脖子以上。
可看到楚玉亮晶晶的眼神,它猜想:這次的任務,宿主一定還沒準備好。
【宿主隻需要普通的答應赴約,剩下的我能幫您處理。】
聽說,優秀的係統就是要學會替宿主分憂的!
係統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
果然,楚玉再次哇哦。
居然真的能將任務改為赴約,她大度地誇讚道:“看來你也不是完全沒用啦。”
【嗯嗯!】
係統很是高興。
它可是有托管功能的智能統,一定代替宿主圓滿完成任務!
*
與此同時,淩雪峰的另一間庭院內,琴仙正悠閒地坐在玉石椅上喝茶。
他今日抱著的樂器是隻琵琶,微風拂過,時不時撥響兩聲弦音。
“今日一早便傳訊給我,到底是所謂何事?”
慕容羨押了一口茶,笑眯眯地開口。
早年琴仙在外遊曆時,曾被仙君所救,為了報答這份恩情,他給了仙君一支玉笛。
不管在何時何地,隻要吹響它,琴仙便會日月兼程趕來。
算上這次,這是殷晚辭吹響玉笛的第三回。
想到前兩次,慕容羨便不由自主地發笑。
自從將玉笛給仙君後,幾百年裡,琴仙從未聽到它發出任何聲響。
因此,第一次聽到笛聲時,他緊趕慢趕,生怕出了什麼大事。
怎料等他趕到淩雪峰,看見自己的老朋友正在教一個年幼的小姑娘練劍。
“來得正好。”殷晚辭對他輕輕頷首:“你帶了什麼樂器?”
“我的儲物戒裡幾乎什麼都有。”
問及專業領域,琴仙自豪道。
“如此甚好。”殷晚辭拉過那小姑娘,淡淡地介紹道:“想學琵琶還是古箏,都可以請教此人。”
“謝謝師尊。”小姑娘高興地蹦蹦跳跳:“可是我都完全沒有試過耶!真的可以麼?”
殷晚辭抬起眼看著琴仙,無聲地詢問。
琴仙:?
這個小丫頭連音修都不是吧,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多少人想和我學琴嗎?!
殷晚辭:“他說可以。”
琴仙:……
他終於明白過來:原來老朋友特地叫他來此,就是為了教連門都沒入的小丫頭彈琴。
原本琴仙以為,這種離奇的要求隻會發生一次,怎料沒過幾年,玉笛再次響起。
“你會[天行九問]嗎。”
殷晚辭嚴肅地問道。
這次應當是涉及到什麼大事,慕容羨也正色起來:“略懂。”
“幫我查一個人的來路。”
“……”
“一個什麼?”
“一個人。”殷晚辭平靜地帶著慕容羨一同隱匿身形來到外門弟子峰,將正在與那小姑娘談笑的男修指給他看。
琴仙:……
不是沒人拜托他彈過[天行九問],仙門世家的家主想知家族運勢;新的秘境開啟時,各大宗門都想知此行吉凶;有的凡人皇帝想知天命……這些要求有的他答應了,有的沒答應,可不得不說,仙君的請求是其中最特彆,也是最簡單的一個。
如今玉笛第三次響起,不會仍然與仙君那小徒弟有關吧。
想到這裡,琴仙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慮:“有件事情一直想問你。”
“嗯。”
“小玉她……真的姓楚嗎?”
殷晚辭好看的眼睛眨了眨,不明白琴仙是何意。
琴仙:“我的意思是,她真的是你徒弟,不是你失散多年的私生女之類的嗎?……就算是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你都一千多歲了,鐵樹曾經開過花也不奇怪。”
殷晚辭:。
“孩子她母親是誰?”琴仙八卦道:“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種始亂終棄的——”
鬢角的頭發被劍氣齊刷刷削去。
琴仙盯著自己無聲無息落下的發絲,眼觀鼻鼻觀心,老實地閉上嘴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