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的話本就不多,今日不知為何,比先前還要更少上些。
琴仙喝了整整三壺茶,嘴裡都有些淡了,而殷晚辭還仍舊保持著蹙眉沉思的姿態,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隻能繼續打開話匣:“這次喚我來所為何事。”琴仙說:“是不是又是關於你那小徒弟的?”
殷晚辭微微搖頭:“和昭昭沒有關係。”
“哦?那是什麼,說來聽聽。”
“我有一個好友。”仙君輕聲開口,神色微頓:“他的徒弟好像……所遇非人。”
琴仙:“……”
“然後呢?”
“抱歉,無意提起你的情史。”
仙君平靜地道:“世人都說琴仙風流多情,我想請教一下,若是你的徒弟遇到這種情況,你當如何應對?”
琴仙沉默了。
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這就是你這次吹響玉笛的緣由?”
有什麼問題麼。
殷晚辭偏過頭,淺色瞳仁有些茫然。
“好吧好吧。”琴仙桃花眼上挑,不得不說,他也有些享受對方討教的眼神。
“你有沒有和你徒弟把道理講清楚?小女孩不懂事,一時頭腦發熱也正常。”
“不是我,是我好友的徒弟。”殷晚辭麵無表情:“他講過了。”
“然後呢,沒用?”
“……”
“我說你朋友也彆氣餒。”
琴仙安慰道:“小姑娘沒經曆過男女之情,很容易被外麵的渣男三言兩語騙到,防不勝防呀。”
他接著道:“若是她不聽勸告,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畢竟有些路是要自己摔過一次後才學會怎麼走。等她摔疼了,自然也就清醒了。”
殷晚辭蹙眉:“我好友的徒弟和你不一樣。”
琴仙:“……”
“如果不想讓她摔也可以。”
他出謀劃策:“俗話說‘解鈴還須係鈴人’,倘若那男修很直接地拒絕了她,她應當就清醒過來了。”
殷晚辭靜靜思索。
在他看來,宋承瑾明顯是個優柔寡斷之人。
哪怕他親自去要求對方遠離昭昭,也難保不會私下裡藕斷絲連。
琴仙看出了老朋友神色中的為難。
“若是很難實現,我們可以代勞呀。”
他從儲物戒中摸出一張看似很尋常的麵具。
“此物名為‘千麵’。”琴仙道:“是我在南疆遊曆時,偶然得到的天階聖寶。隻要帶上它,無論是樣貌、體型和氣質,都能完完全全地改變,成為另一個人。”
“當然啦,也是有限製的。”
“比如在修為比攜帶者高的人眼中,它就是一張普通的麵具。”
話雖如此,可這限製對他們二人來說,根本就不算問題。
慕容羨的笑意越來越濃,真誠地建議道:
“讓我變作那小姑娘意中人的樣子拒絕她吧,你也知道我風流多情,最是擅長處理這種問題。”
殷晚辭的視線從麵具移到琴仙的臉上。
眸光清淺,卻莫名有幾分寒意。
“……開個玩笑。”
琴仙折扇掩麵,輕咳一聲:“這等私密的事,還是你那朋友親自去最合適。哎,也不知何時能找到這個機會。”
*
“我真的隻需要答應赴約就行,彆的什麼也不用做,也不用真的去?”
另一邊,楚玉再次向係統確認道。
【嗯嗯!】係統的電子音裡充滿了求誇獎:【宿主說得對,是這樣沒錯。】
啊,那還好。
楚玉想,如果一定要貼貼,她就把宋承瑾打暈之類的。
現在不需要這麼麻煩,她也就省了些力氣,快快樂樂跑下淩雪峰。
“楚姑娘!”
遠遠望見下山的少女,宋承瑾立刻迎了上去:“你終於肯見我了,你之前受傷了嗎?要不要緊?”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包袱裡拿出金創藥和調息丸遞給她。
“對不起,我……”
楚玉瞥了一眼那些藥,最高的是玄階,還隻有一小顆。
她客客氣氣地說出事實:“是這樣的,我用的丹藥最差也是地階。”
宋承瑾:……
為了補償這名被自己拋下的少女,他這段時日整夜整夜製作符籙,還幫那些世家弟子們代寫課業,攢的靈石都用來買藥,可原來,對方並不稀罕。
他靈力有些透支,苦笑著收回手:“都是在下不好,按理來說,我沒臉出現在你麵前,可我欠你良多,若不能補償一二……我於心有愧。”
【滴:宋承瑾好感值上升1點。】
才1點嗎?
楚玉失望地搖搖頭。
要知道,先前罵他都有十顆極品靈石進賬。
“覺得對不起我就讓我砍兩劍啦。”
楚玉禮貌地提出建議:“方法有很多,不用拘泥於討好我,虐待自己也可以的。”
“……認真的嗎?”
“那不然呢。”楚玉微笑地露出一顆小虎牙:“看見那顆玄鐵木了嗎?”
“嗯。”
“聽說你今天是想來約我吃飯的。”
她兩眼放光:“這樣,你一頭撞上去,我就答應赴約。”
宋承瑾拔出自己的佩劍遞給她:“若是砍我兩劍能讓楚姑娘消氣,那就動手吧。”
對一般人來說,這種都是氣話。
可楚玉明顯不是一般人。
既然對方提出請求,那她便自然地在他兩邊的肩膀上戳了幾劍。
宋承瑾:……
“確實會開心一點點。”
楚玉滿意地把劍還給他:“你說請我吃飯,是什麼時候?”
“都由楚姑娘決定。”
宋承瑾捂著肩膀,冷汗涔涔:“我在淩雪峰旁的百花峰定了位置,何時都可以。”
“好哦。”楚玉隨意地抹去自己指尖濺上的血:“那就明日吧。”
……
再回到淩雪峰時,正好和師尊的好友打了一個照麵。
曾經在對方那裡學過一些樂器,楚玉愉快地問了聲好:“慕容師叔,好久不見!”
“呀,是小玉。”
慕容羨揚起唇,關切地慰問:“剛剛去哪兒玩了?這麼開心。”
隨後而來的殷晚辭投來一道冷冷的視線。
“……”琴仙乾笑兩聲岔開話題:“我突然想起還有要事要做,先告辭。”
他幾息間便消失在視線裡,楚玉還未來及說聲再見,淩雪峰上已隻剩師徒二人。
氣氛變得有些微滯。
從前兩人哪怕待在一起不說話,互相之間也不會覺得尷尬。
他們練劍煮茶看雪賞花,楚玉和師尊分享山下的趣事時,殷晚辭就安靜地聆聽著。
“師尊。”
她不太好意思地開口:“我剛剛……”
關係才剛緩解一點,楚玉陷入為難,不知怎麼委婉的告知對方自己剛剛的去向。
好在殷晚辭心中有數,隻微微點頭,並未多言。
不要激烈地出言反對——這也是琴仙的建議。
“不被祝福的愛情會有一種宿命感。”
琴仙如是道:“本來沒什麼的,結果因為身邊人都反對,兩人反而會產生與世為敵的錯覺——外界的壓力越大,反而越是難舍難分。”
不得不說,的確有幾分道理。
殷晚辭輕攏衣袖:“那我的那位好友,應當如何處理?”
“當然是堵不如疏了。”
琴仙說:“就陪在她身邊,多多關心她的感情狀況,這樣若是她以後受了委屈,也能及時站在她的角度勸解一二。”
他喝了口茶,繼續道:“更何況還有千麵在手,一邊假裝那位負心人去和她一刀兩斷,一邊以真麵目安慰她,也不會傷了你和你……咳,你朋友和他徒弟的師徒情分。”
這一番話有理有據,且實現起來也並不困難。
不愧是被稱為情場高手的慕容羨。
事關自己徒弟,殷晚辭自是認真將琴仙所說的都記在了心裡。
看著小徒弟低下頭不知所措的樣子,他默默壓下勸阻的話,溫聲問道。
“你們剛剛……聊了什麼?”
原本以為會再次看到仙君失望的眼神,怎料對上視線時,看到的隻有瞳孔裡明明晃晃的關心。
嗚,師尊真的好溫柔。
她決定老實交代。
“他約我去百花峰吃飯。”
楚玉一五一十道:“就在明天晚上,但是我應該不會去。”
百花峰是倚瀾宗八十一峰裡較為特殊的一座,山路的兩旁到處都是些家眷們開設的酒樓茶館,山頂更是有一片大型的天然湖泊,風景優美,氣候怡人。
不方便出宗門的時候,大部分弟子都會選擇在百花峰上小聚。
殷晚辭清透的眉眼斂在纖長睫羽下,他思忖片刻,摸摸小徒弟頭頂翹起的絨毛。
“無妨。”
他輕聲道:“去赴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