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般的發絲順著臉頰垂下,他的睫毛仿佛輕盈的蝶翼,停在剔透的瞳孔上。
他平靜地看著她,眼中沒有責備,也沒有失落。
而是一種,帶著淡淡悲傷的期盼。
“……”
鬼使神差地,楚玉張了張嘴,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要這麼說。
“可能……不會了吧。”
*
天色慢慢暗下來,家家戶戶門前掛起一盞接一盞的橘黃色燈籠。星星點點,在夜空中串成一條連綿著的線。
結束一天的工作後,村民們的臉上紛紛帶著放鬆的笑。
雲霞漫天,炊煙燃起,整座蓮田村溫馨而又寫意。
他們多半是要去李家吃喜宴的,江陵一帶舉辦婚宴習慣正午良辰拜堂,到了晚上則還要再擺一桌。
兩人跟在大部隊後麵,暗暗留意周遭的變化。
“是鎮上來的大人麼?”
村長拄著拐杖在大門前等待,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快請上座。”
晚上的宴席設在李家大院內,都是一個村的熟人,主人忙得來不及招呼,十來個村民便自發地去幫著擺好桌椅上菜。
暮色四合,隨著人們魚貫而入,不大的院落變得嘈雜喧鬨。
觥籌交錯間,楚玉注意到了身穿喜服的新郎。
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五官端正,帶著淡淡書卷氣。
撩起來的小臂上沒有幾l塊肌肉,應是個文弱的秀才。
“謝謝各位鄉親參加我的喜宴。”
他矜持地端起酒杯,長袖不經意掩蓋住紅透了的耳根。
“恭喜你啊李瑒哥。”
相熟的好友擠眉弄眼:“以後就是有家室的人了,祝你和嫂嫂舉案齊眉,永結同心。”
“小瑒長這麼大了。”
一位年紀稍大些的婦人感慨地比劃道:“你爹娘出事那會兒,你才這麼丁點……”
“黃家嬸子。”有人趕緊扯她的衣裳:“大喜的日子,你說什麼呢。”
李瑒父母早逝,自小吃百家飯長大,蓮田村的每家每戶都曾招待過他。
聽了黃嬸子的話,新郎沒有生氣,眼含熱淚地乾了一口酒。
“鄉親們對我的幫助,我都記在心裡。”
李瑒雙眼微紅:“如今我考取功名,還娶了心愛之人為妻,更是離不開諸位的照顧。”
“要說照顧,還得是小月呀。”
有人喝多了酒,醉醺醺地打了個嗝:“瑒哥兒,我妹子當時三天兩頭朝你家跑,每次還帶著雞蛋和活魚活蝦,我可都看著呢……你以後可得好好對她。”
對方說話的聲音很小,大部分人都沒聽見他在說什麼。
“醒醒。”楚玉站起身,推推那個醉鬼:“小月是誰?”
“……”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話音剛落,喜氣洋洋的場景瞬時停滯下來,仿佛一部被按了暫停鍵的電影。
幾l息之後,眾人又恢複原樣。
好像方才什麼也沒有發生。
“不許睡。”楚玉使勁搖晃他:“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小月,沒聽說過。”
男人清醒過來,傻笑道:“可能是大人您聽、聽錯了吧。”
不可能。
一定有問題。
楚玉回頭望了一眼仙君,兩人對視一眼,起身朝後院走去。
聽說新娘不勝酒力,因此並未出現在晚上的宴席。
直覺告訴他們:蓮田村的異常,定與她脫不了關係。
隔著油紙窗,楚玉隱隱約約看見屋內跳躍著的燭火。
她隱匿身形,輕手輕腳靠近。
新娘安靜地坐在喜床邊緣,大紅蓋頭將她的臉嚴嚴實實地遮住,她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指尖塗著鮮豔的朱紅色蔻丹。
僅僅才看一眼,楚玉便沒來由感覺到一股怪異感。
很快,整個人變得困乏而又疲憊,像是浸泡在潮濕陰暗的水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慢慢侵蝕。
……
再睜開眼時,東方剛好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灑在她的臉上。
天亮了。
想到昨日種種,楚玉猛地坐起來,發現自己躺在村口的老槐樹下。
身體倒未覺得哪裡不適,她內視自身,也沒有發現明顯的傷口。
還未來及深想,遠方傳來一陣鞭炮聲。
十來個半大孩童歡欣雀躍地從她麵前跑過,嘴裡嚷著:
“接親啦!”
“接新娘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