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覺得水妖誤會了,但她一門心思撲在解決當下的問題上,也沒時間反駁對方不恰當的用詞。
盛夏時節,少女的鼻尖沁出細細的汗珠,繁瑣的嫁衣被她解開兩顆扣子,隱隱可見纖細的鎖骨。
她不願靠近那隻反社會妖物,便搬著椅子和仙君擠在了一起。
“師尊覺得這樣如何?”
楚玉比劃道:“我們做好防備等到子夜,將利器都收起來,誰都不用受傷。”
【挺好的。】
水妖插嘴:【那你們就一起被輪回侵蝕吧,正好當我的養料。】
“你彆說話。”
少女氣道:“都變成邪靈了,就不能講點禮貌嗎?”
水妖:?
你剛才明明說可以不用這麼禮貌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楚玉的心也愈發提到了嗓子眼裡。
“昭昭。”
仙君輕聲開口:“我想了想……”
身旁的椅子向後倒去,少女猛地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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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著裙擺,僵硬地轉了一圈。
“夫君看我的嫁衣,好看嗎。”
楚玉的眼神裡沒有神采,就像先前的村民那般,隻空洞地望著殷晚辭的臉。
好戲要開始了。
水妖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兩名人族的修仙者。
人類少女的腦袋再次陷入混沌狀態,這次比先前還要嚴重數十倍。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隻隱約感覺到好像掏出了藏在儲物戒中的劍,還將它拔了出來。
劍尖在“夫君”的前襟停下,燭火照亮了對方的半張臉。
“……”
殷晚辭停住尚未說完的話。
他平靜地注視著她,側臉清疏柔和,眼睛尤為漂亮,宛若浸在冰雪裡的冷玉。
好熟悉的眼神。
楚玉握住劍柄的手頓了一瞬。
哪怕被她用劍指著,對方的臉上依舊沒有半點怨忿,隻有揮之不去的擔憂。
他在擔心我?
楚玉疑惑的眨了眨眼。
視線緩緩下移,看到自己舉著的利刃時,她愈發不解。
——為什麼我一定要攻擊他?
這樣想著,少女緩緩放下劍。
還未整理好思緒,邪物的惡念再次湧來。
這次更加來勢洶洶,她好似置身於粘稠的潭水中,黑泥從四麵八方將她吞噬,大有將意識完全掩埋的趨勢。
手中的劍放下又舉起,甚至還朝前推進了小半寸。
楚玉聽見了劍尖刺破衣物的聲音,腦中瞬時警鈴大作。
不行。
她才不要做傷害對方的事情。
——絕對不可以!
仿佛被深埋在雪原之下的火種,哪怕外界風雪遮天蔽日,也執著地保存著最後一絲微茫。
……
隨著“鐺”的一聲,非霧劍摔在了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還有仙君胸前一點梅花般的殷紅。
“師尊?”
楚玉怔怔地開口:“你……你為什麼不躲?”
仙君輕笑了笑,用指腹撚去她眼角的水花。
“不要哭。”
他說著,拉過少女的另一隻手,在她掌心放了一隻儲物袋。
“裡麵是我隨身帶的法器和丹藥。”殷晚辭溫聲道:“從這裡出去後,你應該知道要怎麼做。”
“那你呢?”楚玉的聲音微微顫抖:“師尊,你怎麼辦?”
她現在真的慌了,偏偏對方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連劍再往裡深幾寸就會捅進心臟這種生死關頭,都沒能讓他有所動容。
“這一整天,我們都沒在輪回裡發現山水圖的蹤跡。”
仙君平靜地說完該說得話:“如此一來,它會在的地方便隻有一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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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小徒弟怔仲地看著自己,殷晚辭不得不出言提醒:“昭昭知道在哪裡吧?”
“我知道,不要再說這些了。”
少女哇的一下哭出聲,一把抱住身旁的人。
她的手指緊緊抓住殷晚辭的衣袍,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襟,和那抹血跡一起,在朱紅色婚服上凝成一個個渾濁的圓。
……這次不是裝哭,她真的很傷心。
“我剛剛差一點點就捅進去了。”
眼淚越擦越多,怎麼也止不住,少女抽噎著說:“如果、如果師尊真的出什麼事……”
殷晚辭幽幽歎息,一下一下拍拍她的後背。
“無需在意。”他的語氣比平日裡更加溫和:“這是跳出輪回的唯一辦法,不是嗎?”
“再說了,昭昭是被邪靈影響才會如此,我根本不會怪你。”
仙君神色柔緩,好像對剛才的事情不甚在意。
“而且……”
他頓了頓,嘴角極淺地向上揚起。
看到你如此擔心我。
我很開心。
楚玉怎麼可能不在意。
就像曾經將樓雁青勸回去一樣,她在倚瀾宗生活的很好,自然會喜歡宗門裡的同伴。
更不要說,是最親密無間的師尊。
“就算要出去,我們也要一起離開這裡。”
她狠狠叛逆了:“如果讓我放棄師尊自己逃走,我寧願一直留在輪回裡。”
啪,啪,啪。
水妖拍了三下掌。
【我一直以為,人類的感情,不過是虛榮又淺薄的欲望罷了。】
【卻沒想到,還真有所謂的真心。】
【不然,就永遠留在循環中陪我吧。】水瀅露出自認為友好的笑。
【你們的愛情,也能停在最美好的一刻。總好過互相磋磨半生,情誼消耗殆儘,到頭來隻能得到一句‘蘭因絮果’。】
哦,還是隻有文化的妖。
楚玉擦掉眼淚,覺得對方一定看過不少民間的話本。
她沒有忘記誰才是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不僅不買賬,反而更加記仇。
可惡,等將妖物標本帶回宗門,就不送給紀長老了。
給那些不愛惜道具的醫修們,他們最喜歡在傀儡、標本之類的東西上紮針,還會塗一些奇怪的藥水。
時間一點點過去,兩人的身體逐漸變得半透明,
再不走就要來不及了,殷晚辭按住徒弟的肩膀。
“從這裡出去後,是水妖最虛弱的時期。”他信任道:“交給你了,昭昭。”
楚玉還想再說什麼,忽然靈光一現。
方才形勢焦灼,加上受到邪物的影響,她竟一時沒想起:在這裡的,僅僅是師尊的身外化身。
化身由寒潭中的玉藕幻化而成,再賦予仙尊本體的精血,才能變得有血有肉,行動自如。
在如今的情況之下,它無疑是張最大的底牌。
——哪怕被紮進胸口,也隻像是在玉藕上捅了一刀。隻要本體無恙,不下幾天便能完全恢複。
想通了這一層,小玉同學徹底放下心來。
為了不被水妖察覺,她悄悄和師尊私下傳音。
【可能剛剛太緊張了。】
少女不太好意思地用仙君的衣袍遮住臉:【我都忘了,師尊如今是用化身行動。】
縱使水妖有連環套中套,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師尊原來早就想到這層了麼?】
楚玉星星眼:【真是太厲害啦!】
殷晚辭輕輕地嗯了聲,不置可否。
他很喜歡昭昭開心的樣子,也喜歡她崇拜的眼神。
隻是……好像有些過譽了呢。
仙君淺淡眼眸斂在纖長的睫羽下,整個人透出弦月般的幽靜。
仿若新雪初霽,浮光照水。
在理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然決定。
——要讓她安安全全離開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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