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雲峰上,穀外北風柔碎冰晶化雪,已是一派冬日素裹模樣。佘褚一行人坐於亭中,受藏春陣庇護,觀景飲月,不覺半點雪寒風凜,隻餘熱酒溫脾。
現下還不是觀雪最好的時候,然而此刻的夜雪已是少見的美景了。若是再加上新鮮的魚膾與典藏的美酒,那可真是值得刻入記憶深處的美景了。
今夜最高興的應該是岐覆舟。
他不僅親自釣了魚,還特意烹了酒。詹文瑾嘗了一口,應該是丹霄宮的綠蟻酒。這酒與其他名酒不同,喝得不是典藏反而著重一個“新”字。隻有剛釀好的綠蟻才保有特彆的竹香,若是過了年份,這竹香便會被酒香替代,從而顯不出它的特彆了。
然而詹文瑾在來時,記得戎溥是帶了一壺酒來的。
他還故意提及了這壺酒,說是瑤君所贈,讓岐覆舟好好溫,不要浪費。晏清自然不會送丹霄宮的綠蟻酒,那他的那壺酒呢?
看多了各種話本戲本的詹文瑾幾乎是立刻聯想到了相似橋段——可憐無辜的女主人公辛辛苦苦為男主人公做的好事,要不就是被惡毒的反派角色冒領了功勞,要不就是被雪藏,非得到了女主人公曆經了千難險阻,故事也到了最後,才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往往到了這時候,女主人公也是千瘡百孔,奄奄一息,隻等男主人公悔不當初了。
詹文瑾對於這種橋段,雖然心中不屑,但看的時候還是很過癮的。因為看過的太多,她才會對眼前這類似的場景感到微妙——岐覆舟為什麼不用晏清的送的酒?
佘褚請了所有人來觀景,唯獨漏了晏清,這是她真忘了,還是岐覆舟從中作梗?
詹氏與丹霄宮交好,詹文瑾知道自己不該拂岐覆舟的麵子。然而想到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四人共同經曆的冒險,詹文瑾覺得自己還是要為晏清說一兩句公道話。
詹文瑾謹慎地問:“這酒好像是綠蟻?”
岐覆舟聞言,懶懶抬了眼皮,笑著向詹文瑾說:“詹小姐好舌頭,這確實是今年新出的綠蟻。”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佘褚詹文瑾外,沒人嘗過綠蟻,戎溥自然在最初也沒發現酒有什麼不對。直到詹文瑾忽然開口說了酒名,岐覆舟也應下了,聰明的戎王世子即刻聯想到了晏清贈酒給他時說的“酒名”。
戎溥本就看岐覆舟不爽。
晏清不來,他沒有同仇敵愾的夥伴,瞧著岐覆舟難免更不順眼。如今詹文瑾正好遞了個理由,彆人害怕得罪丹霄宮,他卻不在乎這仙域勢力。
戎溥當下雙手抱胸,向佘褚指責岐覆舟說:“玉娘,晏清好心送酒來,岐宮主不給喝是什麼意思?”
“他是覺得咱們庚子學府的藏酒不夠好,還是覺得它太過好想要私藏啊?”
戎溥說得無辜,仿佛這些真是他疑問所致。
佘褚聽到這裡,隱約感覺到了一點暴風欲來的味道。她請這些人一起上闞雲峰,本意是想要緩和岐覆舟和仙域其他人的關係,這才沒請晏清——畢竟晏清對岐覆
舟的成見有點深,得慢慢來,不是一頓飯能拉近的。
她原本覺得自己的安排挺妥當的,冬日初至,一群有些交情的人聚在一起喝酒觀雪,多雅致的事啊?按照道理來說,即便沒什麼聯係,在經過如此美好的一夜後,也該多出點感情才是。可她聽著詹文瑾謹慎的吐詞,又聽戎溥的問話,怎麼覺得這頓酒,喝得反而有點不對味呢?
佘褚一時不知該如何為岐覆舟開解,甚至忽略了戎溥又變回去的稱呼,還是岐覆舟自己為自己解了圍。
他取出晏清送來的那瓶酒,放在桌上,還為它又配了個更漂亮的木盒。然後與戎溥笑眯眯地解釋:“瑤君送的酒自是好酒,隻是我想著,今夜雪景他未能看見,總是個遺憾。不如將這酒封存,盛今夜一捧雪,隨匣複還。待瑤君開匣賞雪後,與他一同再煮了這壺酒,正好全了今夜遺憾。”
岐覆舟這話說完,戎溥還未有反應,詹文瑾先是感慨道:“岐宮主不愧被稱作雅君,此舉甚雅,也確實是個兩全之法。”
戎溥:“……”你們仙域管這叫兩全?你確定這不算事後再示威?
岐覆舟含笑不語,佘褚恍然,想想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她說乾就乾,拿了岐覆舟擺出來的寶盒,直接出了月穀,踏入凜冽的寒冬中,捧著匣子盛了雪。
戎溥見狀,一時也顧不得擠兌岐覆舟,提了自己帶來的狐皮大氅也跟了出去。
佘褚察覺身後有人,她剛一回頭,就被戎溥披上了披風。
戎溥神色不假,焦急道:“詹文瑾是仙域長大的,她被忽悠就算了。你是人族啊,怎麼也能被岐覆舟的說辭給騙了!”
“什麼捧雪複匣,外麵在下雪,貿然出去不是受寒就是凍傷,是什麼雅啊。”他絮絮叨叨地給佘褚裹緊,裹緊後,這才發現佘褚麵色如常,甚至連最容易凍傷的耳朵顏色都是正常的微粉。
戎溥愣了愣,他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也不冷。
攥著披風領口的戎溥一時有些尷尬。他人族做習慣了,苦日子也習慣了,一時忘了自己早已不是畏寒懼暑的孩童,而是權威一方、身懷修為的貴人了。
戎溥笑了一下。
他鬆開手,正想說句抱歉。佘褚伸手慢慢為自己係好了披風,溫聲答謝道:“多謝你,是我出來太急,忘記了。”
戎溥鬆開一半的手差點忍不住又向前,好把穿著他披風的佘褚給抱進懷裡去。
風雪之中,戎溥頭一次不覺得它煩人。他瞅著佘褚,忍不住道:“玉娘,你這樣好的話,我很難死心。”
佘褚:“……”
她抬手就要解開身上的披風,戎溥忍不住哈哈一笑。
他按住佘褚的動作,忍笑道:“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浮玉師姐,我們回去吧。你匣子裡裝了雪,要不要一起給瑤君送去?”
佘褚聞言微訝,她狐疑地看向戎溥:“你不是討厭晏清嗎?”
戎溥是不喜歡晏清。可現在看來,還是岐覆舟更討厭一點。
所以他麵不改色的說謊:“那是從前,我現在挺喜歡他的。”
佘褚聽著有些懷疑,然而戎溥對晏清沒有敵意也不是壞事。她盛滿了雪,想著反正這局是為岐覆舟攢的,她在不在也不礙事,也就同意了戎溥的說法。
兩人回來,先是抖去了滿身落雪,而後佘褚才說:“飯也吃的差不多了,我跟戎溥先去給瑤君送雪,你們慢慢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岐覆舟聞言,正要起身,卻被詹文瑾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