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文瑾說:“岐宮主,雪夜正好,何不再看一會兒?我正好還有些事情想問問您。”
岐覆舟看了詹文瑾一眼,笑說:“我原本也沒打算去湊瑤君的熱鬨。我隻是想說,夜雪難得,戎世子不若一同留下,與我們把酒言歡,不必著急。”
戎溥一聽,這可還行?
他是想支開岐覆舟,不是想給晏清大好時光。
戎溥斷然拒絕,詹文瑾卻說:“師姐熟悉路,一個人去也沒什麼的。倒是世子,你應該不熟悉去後山的路吧。你要是一起,師姐還得分神照顧你,一來一回不知道要折騰掉多少功夫,與其如此,倒不如留下與我們一起。”
戎溥說:“我與你們沒什麼好聊的。”
詹文瑾笑笑,她拉過北囂,展示給戎溥:“北囂課業重,像今日這般得空可不常見,世子確定要錯過這個機會,不問問他為何能免疫咒術,又為何得來那般神力嗎?”
北囂在武試中的表現給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影響,對戎溥而言也不例外。
詹文瑾篤定戎溥追求力量,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好好戎州不呆,特意上這天帝山來了。
果然,北囂的秘密讓戎溥有些動搖。
他沒忍住,問北囂:“你真告訴我?”
北囂剛想說實話,被詹文瑾掐了一下,隻答了個“啊”。
戎溥實在好奇,他左右想了想,覺得也隻是送個酒,便宜不了晏清多少。於是放棄了跟著佘褚一起,留下聽北囂的秘密。
至於北囂告訴他,他的秘密就是他也不知道,戎溥是如何暴跳如雷,差點動起手來,闞雲峰又是如何在一夕間變得雞飛狗跳,岐覆舟端著一盤愉快坐在亭頂靜賞明月,王瓏被莫名灌了一肚的酒,就都是後話了。
此時佘褚捧著一匣雪,雪中埋著晏清送的酒,自闞雲峰快步走向後山小院。
她步伐很快,甚至都沒有意識到她與晏清其實分彆還不到半日,她完全可以明日再送這匣雪,甚至可以等到千山暮雪時,再與晏清共享。
佘褚隻想著,岐覆舟的主意不錯。今夜雪景正好,她捧一匣來,剛好與晏清共享。
她走回小屋時,晏清正在收拾小屋外的藥草。
他見佘褚來了,用襻膊挽起的袖子都來不及放下,隻愣愣地瞧著忽然出現在他眼前的佘褚。
晏清下意識地抬手去摸自己的眼睛,佘褚的臉頰因快步而微紅,她兩步上前,將匣子一把塞進晏清的懷裡,開懷道:“今夜雪景很好,穀內瞧不見,我特意拾
了一盒來給你。”
晏清碰到木匣上,感受到從其中散發出的寒意,放下了覆在左眼上的左手。
他看了看麵前的佘褚,又看了看懷中的匣子,慢慢打開了它。
說實話,匣子中的雪隻是普通的雪,然而這雪沐浴在月光下,晏清好似便也在了闞雲峰,瞧見了今夜的那場雪。
晏清還看見了匣中他送出去的酒。
他不動聲色地取出了酒,說:“散場了嗎?”
酒取出,分毫未動,晏清麵露一點困惑。佘褚說:“還沒有,岐覆舟說你的酒該有你一起賞景才是全,我們商量了一下,由我帶著雪來,請你在這兒與大家共賞一景了。”
晏清聞言忍不住挑眉:“岐覆舟說的。”
佘褚重重點頭,她說:“對啊,他人其實還是挺不錯的,你就不要對他太有偏見了吧?”
晏清多聰明,聽到這裡,他已猜到了佘褚的思維邏輯:“你是因為岐覆舟,所以才沒有請我。你覺得我會因為偏見,而不願意與他共商一景?”
佘褚詫異:“你難道願意嗎?”
晏清坦然道:“會不太高興,不過也沒什麼。誰都有不高興的事,也不見得件件都需得回避。”
“這點氣量我有,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自從父母去世,佘褚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類似的話了。
她好像已經習慣了接受烏陵行提出的要求,達成羽驚的期許,習慣了將他人情感考慮在內,壓低自己的需求,有時候習慣地,都快要忘了她如今其實完全可以隻做她想做的事。
晏清見佘褚一時失語,還以為她是不相信自己說的。
他乾脆合上木匣說:“不如我與你一同再回闞雲峰。”
佘褚緩回神,她笑道:“不必了,我原本就不是主角,好不容易脫身,在你這兒休息休息也挺好的。”
“你這兒有魚嗎?我刀工不錯的,也可以現片點魚膾。”
晏清看了看四周山野:“果子行嗎,我剛摘了一籃。”
佘褚:“……算了,我看我們還是回闞雲峰。”
晏清淡然道:“我有糖漬和鹽漬的果脯,最配青玉釀。”
佘褚邁出的腳又收回來:“……吃點果子也行。”
月光如水,小院裡架起銅爐咕嚕嚕燉起美酒。風雪進不了月穀,晏清的小院永沐春日,唯有匣中一捧雪留下了冬日。
在這一刻,佘褚覺得,千山暮雪與月穀藏春好似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