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紕漏 大佬的正確打開方式(1 / 2)

曹德柱工作的確出紕漏了, 上回拉走那九個木桶裡麵,有三個根本沒完全修好。

他上竹箍、堵縫做得都很熟練,就是打木葉差了點火候, 總是算不準圓邊的弧度,兩三次才能做出一個勉強能用的。時間一緊,有些活做得就不那麼精細了。

後麵搬出來那三個木桶就是, 木葉拚上是拚上了,卻有點縫隙。他用豆瓣醬暫時堵住了,也沒想好是費時間重新做還是就這麼樣,來人嫌他修得少,他一急就交出去了。

本以為粘得挺結實,拿去裝醬也能用, 萬一過後漏了,大不了再拿回來修。

說不定到時候馬四全就回來了, 這些麻煩活也用不著全壓他頭上。

彆人不知道,曹德柱還能不知道, 馬小寶傷成那樣, 為了兒子馬四全也得回來上班。等馬四全回來, 他再跟著多學幾年, 磨練磨練,怎麼也能接馬四全的班了。

曹德柱想得挺好, 結果那幾個桶一拉回去, 立馬就裝上了醬油。

這些醬油偏偏還是送去周邊縣鎮的,一路上顛啊顛,沒到半路那些縫隙就開了。等到了地方,醬油桶裡隻剩不到三分之二,裝桶的車鬥裡淌了一地醬油。

這還怎麼用?

送貨的人把醬油倒進之前那幾個桶裡, 拎著漏水的木桶回來了。

這剛修好就漏水,總不能是人家顛壞的吧?車間又把這三個木桶打回了曹德柱這裡。

一個木桶大概能裝一百二十多斤的醬油,三分之一就是四十斤,三桶就是一百多斤。醬油零售價一毛二,食品廠以一毛零五分的價格批發給商店,這一下就是十幾塊錢。

還有其他木桶呢?誰知道其他木桶會不會也有問題?

副主任趕緊讓人把曹德柱剛交上去那一批找出來,一查,又查出來五個漏水的。

其實最好修的就是之前那六個,剩下的都要換木葉。單位催得緊,又有陳寄北那事壓著,曹德柱最近為了證明自己手把不差,連午休都不休了,急工自然出不了細活。

統共才修了二十個,接近一半都沒修好,副主任當時臉色就不好看了。

車間總浪費東西,給廠子賠錢,他們這些當領導的都有責任,開會是要被訓的。

偏偏馬四全住院了,陳寄北借走了,單位就剩曹德柱一個木匠。

“這個老馬,真是……”副主任又開始在辦公室搖頭,“早知道就不把陳寄北借走了。”

核算員小李覺得詫異,“曹德柱乾活真這麼差?他不是挺得馬師傅看重嗎?”

“比陳寄北差遠了。”副主任說,“我跟土產公司那邊打聽了下,他在那邊修得一個都沒出問題,乾活還快。就這幾天,二三十個都修完了,他們那桶還比咱們這個難修。”

“你這麼一說,他好像還都能提前下班,來單位接他媳婦兒。”

核算員工作清閒,除了算工時什麼都不用乾,經常遲到早退,碰到過幾回陳寄北來接人。

小李很無語,“曹德柱既然跟陳寄北差這麼多,馬師傅看中他什麼啊?看中他學不會嗎?”

馬四全看中的還真可能是他學不會……

而且曹德柱這個人雖然活不行,嘴巴也不甜不會討人喜歡,但特彆聽話,師傅讓乾什麼就乾什麼,任勞任怨。不像陳寄北,一看就知道不是那麼好擺布。

可馬四全的喜好是馬四全的事,不能單位到了用人的時候無人可用啊。

副主任頭疼,“老馬那邊還得兩個多月,這修的還沒有壞的快,能夠用嗎?”

“要不把陳寄北調回來算了?”核算員小李建議。

“人家也得願意放。土產公司比咱們還缺人,借人的時候就說好了,最少借三個月。”

當時他想著圓肚子木桶不好修,曹德柱不會修也情有可原,廠裡的總該沒問題,猶豫都沒猶豫,結果……

“我記得,廠裡今年還下了一批木料。”劉主任突然道。

副主任一聽更頭疼,“你不說我都忘了,老馬出事前還下了一批木料,準備打一百個新桶,算算時間,這幾天就該到了。就曹德柱這手把,修都費勁,能做嗎?”

晚上夏芍下班,還有人在議論這件事。

“我還以為圓肚子的不能修,咱們廠的好歹行,結果就這麼糊弄。”

“周小梅知道得哭死,上次我還聽她跟人吹,他們家曹德柱很快就要漲工資了,將來讓陳寄北給曹德柱當學徒。就曹德柱這手把,嘖嘖,真虧她吹得出來。”

“學了兩年才學成這樣,他真能乾下去嗎?”

“活該,我就不信陳寄北乾那麼好,他能一點不知道,還不是不想讓人家出頭……”

夏芍是從來不參與這些的,她兜裡揣著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筆工資,一共三十四塊三毛二分錢,一邊往外走,一邊琢磨該給自己買點什麼高興高興。

還沒到門口就碰到了陳寄北,他也是回來拿工資的,直接將錢遞給了夏芍。

夏芍一數就發現了不對,“比上個月多了?”

上個月陳寄北一共給了她三十五,這次卻是接近四十,還有零毛零分的。

被她那雙水盈盈的眼睛望著,陳寄北下意識彆開了視線,“上個月……是生活費。”

上個月是生活費,那這個月就是全部工資了。

夏芍又數了一遍,“你一分也沒給自己留?”

“嗯。”

“那你兜裡還有錢嗎?不抽煙了?”

陳寄北又轉回視線,目光落在她臉上,“你給我點零花。”

明明眉眼鋒銳氣質冷冽,可夏芍看著,不知為什麼,竟然想到了跟人討骨頭吃的狗狗。

夏芍有些好笑,乾脆抽出十塊錢給他,“買點好煙,彆總抽勤儉。”

勤儉和金葫蘆都是最便宜的香煙,九分錢一盒,陳寄北平時抽的就是這個,抽的不多。作為一起蓋棉被純睡覺的好哥們,夏芍沒準備管這些,隻是覺得好煙對身體損害更小點。

陳寄北修長的手指捏住那張大團結,“那我抽握手?”一本正經問她的意見。

夏芍想了想,握手也才一毛二,沒好到哪去。

現在中華和小熊貓都是特供煙,外麵見不到,他們也抽不起。江城賣的多是本土卷煙廠生產的,最貴的大重九五毛六一盒,再就是三毛五的大生產。

一下子從九分跳到三毛五她怕陳寄北不適應,“迎春吧,我看表哥抽的就是這個。”

迎春兩毛八一盒,兩盒小半天的工資就沒了,也是條件好的人才會抽。

“聽你的。”陳寄北把錢折好揣進了兜裡,兩口子正要走,身後突然有人叫,“小陳。”

陳寄北回頭,“胡主任。”

胡主任就是胡副主任,非要強調一個“副”字不好聽,大家平時都直接叫他胡主任。

“過來領工資啊?”胡副主任已經看到了夏芍手裡的牛皮紙信封。

“嗯。”陳寄北沒否認。

胡副主任就笑著招呼他,“你來,來我辦公室坐坐,我有事找你。”

陳寄北沒說話,看了眼夏芍。

“小夏是吧?”土產公司來人那天胡副主任見過夏芍,“你也一起來。”

進門他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水,自己也端起搪瓷缸子,笑容和煦儼然關心下屬情況的老領導。

“你去土產公司也有幾天了,在那邊適不適應?不適應你就跟廠裡說。”

這要是個會拍馬屁的,肯定立即表示自己能得到這個機會,都是單位栽培得好,領導栽培得好。陳寄北卻從來不做這些,隻有簡單的兩個字,“還行。”

比起書中那個沉穩老練的首富大佬,而今的他身上還有著少年人特有的鋒銳。

可就是這種未被抹去的鋒銳,讓夏芍感覺到真實,遠比書中那寥寥幾筆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夏芍是覺得真實了,胡副主任卻覺得話題有點難繼續。

無論他問什麼,陳寄北都是“好”“還行”,多了一個字不說。

想想這人似乎一貫話不多,就連之前因為打架被扣掉一級工資,表現得都很沉默,他乾脆直話直說:“我聽人說你在那邊活不重,單位這邊,你能不能幫著分擔一點?”

這是曹德柱不行,又想起來陳寄北了?

可陳寄北都借調走了,憑什麼領一個人的工資,乾兩個人的活?

可能是也覺得這樣有些難為人,胡副主任歎了口氣,“咱們單位木匠房什麼情況,彆人不清楚,你應該清楚。上個月曹德柱修那兩批木桶,壞了九個。”

這事今天才傳開,陳寄北沒在食品廠,聞言竟然沒露出意外。

胡副主任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清楚曹德柱是什麼水平,又想搖頭說老馬了。

“既然你清楚,肯定知道咱們單位的難處。桶不夠用,貨總不能不賣了吧?”

胡副主任先倒了一通苦水,接著話鋒一轉,開始給甜棗,“圓肚子的你都能修,咱們單位那點東西肯定不在話下。你之前不是掉了一級工資嗎?車間做主,幫你找回來。”

技術工種開得多,再漲一級,就是四十多了。

可陳寄北還是沒說話,眉心甚至蹙了下。

胡副主任看了,皺眉,“你是有什麼難處?”

他這不是記恨自己之前被馬四全打壓,單位沒人管,還都傳他不好,不想接手吧?

年輕人有氣性很正常,但單位正是缺人的時候,這麼做就有點不識大體了

結果陳寄北默了半晌,才說:“結婚前我答應過她,早點下班回家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