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回家(1 / 2)

這回汪貴芝不隻帶了陳慶豐媳婦兒,還有一個三十左右的青年,一個白發蒼蒼拄著拐棍的老翁,一群跟在後麵看熱鬨的人。開口便問陳寄北:“你這是乾嘛?”

陳寄北將鎬頭拄在地上,隻有五個字——“接我媽回家。”

當初紀月然過世,他僵著臉埋下第一捧土,身影小小的,瘦瘦的,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如今他再次站在這裡,身形高大、頎長,看人時有種居高臨下的冷然。

恍惚間眾人又看到了那個狼崽子一樣尖銳孤僻的少年,可又似乎有哪裡不一樣。

汪貴芝第一個反應過來,“這裡就是你媽的家,你還要把她接哪去?”

那個老翁更是大怒,“二十年不著家,一著家就挖你媽的墳,陳家怎麼有你這種不肖子孫!”

陳寄北隻是冷冷勾唇,“陳慶豐偷了汪家村的彩電,人還在局子裡,都是你陳家莊的好子孫,我接我媽就是不肖子孫。那你們陳家我確實不敢待,還不如跟我媽姓紀。”

偷彩電那事大家都有所耳聞,但汪貴芝一直說陳慶豐是冤枉的。

她這人在村裡口碑一直不錯,此刻聽陳寄北這麼說,不少人都皺起了眉。

汪貴芝一見,立即滿臉受傷哭起來,“就算你對我有疙瘩,也不能這麼說你哥啊。他從小跟你一起長大,不說對你多好吧,哪回被你打了,不是都沒還手?”

“是啊。”陳寄北聲音淡淡的,“哪回我爸不是幫他兩倍三倍地打回來。有時候我明明沒打他,他看我不順眼,也在身上弄點傷,然後跑我爸麵前晃,我爸一問就看我。”

他眼裡泄出些嘲諷,“你自己養出的兒子,彆跟我說你不知道。”

汪貴芝一聽,哭得更傷心了,“你就是這麼看我,看你哥的?”哽咽著說不下去。

她身邊那個青年登時怒視向陳寄北,“我媽對你還不夠好嗎?哪回咱爸打你,不是她攔著?哪回你在外麵惹了禍,不是她低聲下氣,幫你賠禮道歉?”

那老翁也直把拐棍往地上敲,“有你這麼跟你媽說話的嗎?你、你這個白眼狼!”

“讓三叔。”汪貴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嘴上還試圖維護,“不怪他,還是我做得不夠好。”

這副委曲求全的模樣讓老翁更氣,“你做得還不夠好?你難道要把心掏出來給他看?”

陳寄北隻是冷眼在旁邊看著,等幾人一番唱念做打結束,才淡聲道:“那不是正好?我把我媽接走,她百年之後就能跟我爸並骨了,也省的將來還要立三個墳。”

說著也不理幾人,再次舉起鎬頭。

那老翁大怒,就要上前阻攔,陳寄北涼涼一掀眼皮,“我一個人能打幾個,你們知道。”

男人這副混不吝的模樣夏芍還是第一次見,不過也真是好用。那老翁拐棍都舉起來了,又這麼頓在了半空,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也沒人上前。

陳慶寶倒是想動,被汪貴芝偷偷拉了下袖子。

於是一群對一個,場麵竟然僵持住了,隻聽到鎬頭落下的悶聲。

夏芍發現街溜子也有街溜子的好處,陳寄北要是隻會講理,早被這些人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紀月然的墳顯然沒有人好好打理,土被衝得很薄,沒幾下,就露出裡麵早已褪了色的棺材。

這要是讓陳寄北把墳給遷走了,他不是跟陳家莊再沒了聯係?

汪貴芝一時情急,脫口而出,“你媽的遺物你不想要了?”說完驚覺這話太硬,又哭起了紀月然,“都是我對不起你,沒幫你把兒子教好,讓你死了都沒個安生!”

她不提遺物還好,一提,陳寄北更想冷笑。

他母親留給他的東西都在小姑奶那,她哪來的遺物?

男人掃了眼眾人,聲音冷淡卻清晰,“東家托陳家照顧女兒,陳家卻騙人家女兒嫁給自己兒子。這種缺德事都能乾出來,我媽就算帶了東西,也早被花光了。”

此話一出,彆人還沒回過味來,那位讓三叔臉先沉了,“你瞎說啥!”

看這反應,就算不全部清楚,肯定也知道點內情。

也是,村裡突然有外來人,彆人不打聽,他這種叔伯兄弟也肯定會打聽。

陳寄北嗤笑一聲,“我到底瞎沒瞎說,您心裡不清楚嗎?”繼續清土。

眼見那位讓三叔被問得啞口無言,跟著來看熱鬨的幾個人心裡全泛起了嘀咕。

年輕些的還好,年齡大些的,卻怎麼想怎麼覺得有可能。

畢竟陳寄北那個媽太漂亮了,說話做事,全都不像村裡人。陳啟謙以前是在城裡給大戶人家做工的,他們也知道,當時還有不少人羨慕他走大運賺了錢。

這事就連汪貴芝都不知道,聞言心裡不禁一咯噔。

這要是真的,陳慶年豈不更恨陳家?哪還會出錢幫她救慶豐?

她敢跟他談條件,倚仗的本來就是手裡那所謂的遺物。

沉默中,陳寄北已經將棺材清出了大半,汪貴芝咬咬牙,“你不是想讓我去跟你誠叔爺說,當初那事是慶豐乾的嗎?我去!隻要你願意抬抬手,放慶豐一馬,讓我做啥都行。”

都到這個份兒上了還不死心,這不是告訴彆人她全是被逼的嗎?

這樣就算話說清楚了,也沒幾個人信吧,估計還會覺得陳寄北敢做不敢當,千方百計讓彆人背鍋。

夏芍都被氣笑了,“聽您這意思,您兒子偷東西,全是我們陷害的。那就奇怪了,您兒子上個星期偷的東西,我們收到電報昨天才回,您是不是求錯人了?至於當初那件事……”

她上前一步,聲音鏗鏘,“您不用去解釋了,我們不需要。反正當著我媽,當著陳家列祖列宗,我們敢說一句問心無愧,您敢嗎?您兒子敢嗎?”

越沒有見識,往往就越迷信,何況這還是在陳家祖墳,哪能不讓人生出些敬畏來?

汪貴芝嘴唇翕動,半晌也沒能說出個“我敢”。

這反應已經能說明很多

問題了,夏芍嘲諷一笑▏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沒再看她,將紅布鋪在地上,肅容等待陳寄北開棺。

三十年過去,木質的棺材早已腐朽,陳寄北道一聲“打擾了”,沒怎麼用力,便撬開了棺蓋。

冬日正午的陽光明明很暖,曬在人身上,卻讓人無端感覺到發涼。陳慶豐媳婦兒這些天本就慌得六神無主,徹夜難眠,被那令人牙酸的開棺聲一刺激,第一個受不住了。

“慶豐不就是拿了塊手表,賴在你頭上,至於這麼多年還抓著……”

沒等她說完,便被汪貴芝厲聲打斷:“秋芬!”可還是晚了,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

怪隻怪陳慶豐對這件事一直挺得意,有一次喝醉酒,不小心跟媳婦兒透過口風。

而且汪貴芝聲音這樣尖利,表情這樣可怖,也是眾人以前沒見過的,一時間全都望向了她。

這時候再辯解什麼都沒有用,汪貴芝隻能深吸一口氣,認了,“當初那件事,是我對不住你,可我也沒有辦法啊。慶豐一時糊塗,做了錯事,總不能真叫他一輩子都毀了吧?你不一樣,你好歹是正兒八經的陳家子孫,又比慶豐小兩歲,就算拿了也不會有事。”

“您說的不會有事,就是被打了個半死,從此全村都拿他當小偷?”

夏芍唇角帶著冷笑,“他那時候才多大?十五歲,就要給您兒子背鍋,受這種不白之冤!這是他心性堅韌,挺了過來,要是他想不開,死了都是個冤死鬼!”

汪貴芝想把後果說得越輕越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夏芍就偏要把後果說得越重,“他已經是個沒媽的孩子,村裡人不相信他,親爹也不相信他,我……”

因為真心心疼,她話裡帶出一絲哽咽,“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是啊,他本就是個沒媽的孩子。如果他媽還在,對他再冷漠,也不會讓他受這種冤枉。

這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裝得再好,親兒子闖了禍還不是讓人家頂缸。

眾人看汪貴芝的眼神又變了,尤其是當初在背後說過陳寄北的,愧疚之下,一槍怒火全發向了汪貴芝。甚至有人小聲道:“還真當她是什麼好後媽,我呸!”

汪貴芝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淚眼婆娑看向那老翁,“讓三叔,我、我真不是……”

陳寄北這位叔爺本就是被她特地請來的,自覺在村裡德高望重,一來便被陳寄北懟了,老臉很有些掛不住,聞言立即嗬斥夏芍:“長輩麵前,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話還沒說完,那邊陳寄北鎬頭重重落在地上,冷冷看來。

老頭子話聲一滯,但還是硬撐著氣勢,“你媽好歹養你這麼大,家裡是家裡,怎麼能鬨到外麵?趕緊把慶豐弄出來,有啥回家說,到時我盯著讓他們給你賠禮道歉。”

話音剛落,就聽旁邊的夏芍輕笑了聲。

老頭子待要發怒,夏芍已經正色道:“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叔爺您心眼這麼好,願意以德報怨,可以拿自家的錢幫她兒子還,我和寄北也敬您品德高尚。

這才是真噎人,哪個願意幫陳慶豐還了?

老頭子哽了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半天沒能接上話。

夏芍已經不再看他,“讓我們拿錢撈一個害過寄北的人,請恕我們做不到。就算寄北願意,我也不願意,希望大家能夠理解。”

最後這句是望著那些來看熱鬨的人說的,說得很是真誠。

眾人本就覺得有些對不住陳寄北,還有些同情,聞言自然點頭,“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夏芍就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謝謝大家。”

她人長得漂亮,氣質又溫和,說話在情在理還動聽,讓人很有好感。立即有人丟下汪貴芝過來幫忙,“都是親戚,有啥好謝的?哪用得著我儘管說。”

夏芍誠心誠意再次和對方道謝,“媽就寄北一個孩子,寄北人在東北,也沒辦法總回來,就想著還是遷過去比較好。媽能有個人給她上墳,寄北也能有個媽。”

那人點頭,“應該的。”幫著把腐朽的棺材板又清了清。

本就是被騙的,陳福安對她和兒子又不好,人家兒子要遷走,現在又不是舊社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