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京俏眼一飛,“關我什麼事,是他們自個兒打起來的,我也隻是個看客而已。”
沈瑤竟覺得有幾分道理,女孩子被人覬覦難道是錯,反而要大大方方的才好。
“彆管他們了,咱們出去玩。”
謝京早等著她這句話,“我帶你去玩。”
兩位姑娘手拉手提著裙擺往外溜,平南王妃與寧氏等人正在斷案,無暇顧及謝京,謝文敏倒是眼尖瞧見了,不忍她們棄了自個兒,趕忙追了過去,
“我也去,我也去。”
人從偏殿的角門溜了出來。
謝京來過行宮數次,對這一帶熟得很,帶著沈瑤與謝文敏,沿著西邊的遊廊繞去後山,待出了行宮又往東折去一處水泊。
水波往東彙入一條寬闊的河流,水波滔滔一路往京城方向奔騰而去。
“此河一直抵達京城北麵的水關,皇宮裡的太液池便是發源於此,前方有一水榭,站在水榭可賞萬水奔騰之景。”謝京一麵介紹,引著二人來到一片竹林,竹林裡有一座四角木亭,平直的木板橋一路延伸至水麵,水泊與大河交界的高處,建了一處水榭,似有歡聲笑語傳來,謝京懊惱道,
“被人搶先占了地兒。”
丫鬟將木亭裡的木墩墊上錦帕,又將隨身攜帶的果子給擺上。
謝京怕蚊蟲,腰間還懸著一驅蟲的香草香囊,她來之前製了好幾個,給沈瑤與謝文敏一人贈了一個,她親自替沈瑤係上,瞥見她腰間懸著一小小的竹筒,竹筒成薑黃色有了一層厚厚的包漿,
“這是什麼?倒是雕得精美。”
這可是沈瑤的寶貝,等閒不叫人瞧,她連忙護著,
“沒什麼,不過是我獵鳥的玩物,彆傷了你的手。”
謝京是個聰慧人,瞥見沈瑤麵頰害羞,嘖嘖幾聲,與謝文敏擠眉弄眼,
“我沒猜錯的話,必定是六叔爺給您的定情之物。”
沈瑤麵紅耳赤,確實是謝欽所贈,定情卻是無稽之談,
“沒有的事,好啦,不是帶我們來瞧人嗎?”沈瑤轉移話題,
謝京當即便正襟危坐,擺出一副很嚴肅的神情,“再等等。”緊張地額頭都在冒汗。
沈瑤與謝文敏均笑了起來。
人坐著喝茶,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不消片刻,身後林子裡忽然傳來一道簫聲。
“來了來了。”謝京神色激動又害怯,“陛下每回出巡,都要在國子監挑出色弟子隨駕,他去年來過,最愛在此處竹林吹簫垂釣,”謝京想了想,起身與沈瑤告罪,
“瑤瑤,擇日不如撞日,我想見他一麵,若他有意求親,我便鼓起勇氣試一試,若是他不願意,我也死心了。”
沈瑤麵露猶豫,謝文敏在一旁勸道,“您就答應她吧,左右您在場,也算得上父母之命,相看相看也無傷大雅。”
這年頭流行女子婚前相看,算不得事。
沈瑤定了主意,“我們陪你去。”
謝京道了謝,先一步提著裙擺引路,沈瑤與謝文敏落後她兩步,原來水泊往竹林裡還凹進去一處,竹林茂密,隱約可見一亭台懸在水麵上,
二人踵跡謝京進了林道,穿過竹林便上了亭台後廊,待繞過去,便見拱橋一側立著一白衣男子。
他長身玉立,背對著沈瑤瞧不清麵容,從背影看氣質飄逸出塵,頗有幾分人間謫仙之氣暈。
沈瑤大約是看慣了謝欽那張臉,對著這所謂的美男子不甚有興趣。
“他是誰?”
謝文敏倒是認出了人來,“他呀...出身如何我不知,隻知他是嵩山書院舉薦入國子監的魁首,當年在嵩山書院以一己之力舌辯群儒,名聲大噪,後來入了京,在鴻福樓做過一首賦,氣勢渾然,悲天憫人,實在是令人驚豔。”
“旁人都說,他有狀元之才,明年下場科考,不出意外便是榜首。”
沈瑤撫了撫額,“原來如此,年輕的小姑娘瞧著這種長相俊美,有才華的男子便走不動路。”
謝文敏在一旁輕笑,“說得好像您七老八十似的。”眼見沈瑤要反駁,她連忙哦了一聲,“也對,您有了六叔,眼裡還能看得上誰?”
沈瑤竟是無話可說。
沈瑤與謝文敏站在廊廡,謝京立在橋下,與那男子隔著五步遠說話。
然而就在這時,廊後林子裡傳來一片嗡嗡聲,大約是謝家守在那裡的婆子丫鬟與人吵了起來,沈瑤待要去瞧,卻見一夥人衝出謝家人的包圍,來到水閣處,那為首的婦人,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樣,目光一下掃到謝京身上,露出冷笑,
“喲,這可是京城名門謝家的大小姐呢,竟是不顧長輩臉麵,與男人私會。”
謝京瞬間變了臉,又怒又氣,“你胡說什麼,我與他不過是偶遇。”
那白衣男子,磊磊落落朝來人施了一禮,
“這位夫人,可不興白口空牙來誣陷人,謝姑娘在此賞景,在下在此垂釣,無意偶遇,何來私會一說?”
那婦人並不吃這一套,她叉著腰道,
“你敢說你們倆不識?”
那男子負手而立,含笑回道,
“識得,去年皇城司舉辦詩詞歌會,謝姑娘一展才藝,博得帝後讚譽,天下誰人不識?”旋即她朝謝京躬身一禮,鄭重道,
“是在下唐突,還請姑娘恕罪。”
謝京咬著牙麵帶愧色。
那婦人不識得沈瑤,隻當是謝家幾個不經事的小姑娘在此遊玩,
“京兒,不管怎麼說,你今日名譽受損,你可要再糊塗下去?”
沈瑤聽了這話,麵色鐵青,她問謝文敏道,“她是何人?”
謝文敏忐忑道,“她是鄧家的二夫人,就是她兒子欲娶咱們京京,如果我沒猜錯,他們鄧家定是早猜到京京心有所屬,故意在此處守株待兔,好以此要挾她,逼她下嫁鄧家。”
“無恥!”
那頭謝京氣得眼底迸了淚花,
“舅母,我不過是無意間偶遇了一男子,也值得你興師動眾?好啊,有本事你就嚷嚷出去,我謝京剪了頭發去做姑子!”
沈瑤十分惱恨,姑娘家遇見喜歡的男子見一麵怎麼了?這世道對女兒家的便是如此束手束腳,她臉色一寒,緩緩步出,眉宇間的英氣頗為攝人,
“喲,這位夫人姓甚名誰?”
那鄧夫人方才打量了沈瑤一眼,隻道這小婦人生得貌美,沒太當回事,指著謝京道,“我乃府上國公夫人的侄媳,也算得京兒舅母,這孩子行徑無狀,故而代她的長輩管教她。”
沈瑤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麵含嘲諷,
“謝家長輩在此,還輪不到外人越俎代庖,方才是我領著家裡侄女侄孫女來此處賞景,這位公子我也識得,算是我夫君的門生之一,大家不過是說了幾句客套話,正打算作彆,卻被你胡攪蠻纏安上私會的罪名,”
“既如此,鄧夫人以後可要小心了,萬不可行錯一步,決不能見任何外男,否則我也要學著你的架勢,給你安個私通的名聲。”
“你.....”
鄧夫人被沈瑤這番話給氣壞了,指著她問身側的鄧家眾人,“她...她是何人哪。”
鄧家來了數位女眷,其中一年輕的媳婦從沈瑤的言辭間已辨得她身份,
“嫂嫂,這位乃謝家六夫人,謝首輔的新婚夫人。”
鄧夫人雙腿一軟,差點栽下去,眼珠兒亂撞,連著雙唇也在打顫,琢磨著該如何圓過去。
這個空檔,謝京已來到沈瑤身後,垂眸不語,沈瑤也淡淡瞥了一眼那男子,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看在他方才還算敢作敢當的份上,沈瑤勉強壓住怒色,那男子大約曉得惹怒了謝家長輩,伏低身子不敢吭聲。
沈瑤閒閒地看著鄧二夫人,“鄧夫人,睜開你的眼再瞧瞧,這裡有人私會嗎?”
狐假虎威嘛,她在行。
那鄧夫人隻差沒跪下,悄悄瞥了一眼沈瑤,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樣,與謝欽像了個十成十這大約是夫妻相,她將腰彎的極低,沒了半分方才的咄咄逼人,陪著笑道,
“是我看走眼了,誤會了親家夫人,還請您大人大量,不要計較則個。”
沈瑤理了理衣袖,“不計較是不成的,我這人眼底揉不進沙子,鄧夫人瞧著該怎麼辦吧。”
鄧夫人沒料到沈瑤如此難纏,求救似的看向身邊的嫂嫂弟妹侄女之類,鄧家也並非鐵桶一塊,關鍵時刻誰也不願意被鄧二夫人拖下水,一個個果斷往沈瑤身側一挪,最後竟然隻剩下鄧夫人與一陌生的小廝。
沈瑤指了指鄧夫人身後直挺挺立著的小廝,噗嗤一笑,
“喲,鄧夫人,瞧著這架勢,您是在跟府上家丁私通嗎?”
那小廝聞言撲通一聲跪下,“夫人誤會了,小的陪著少爺在此處垂釣,無意中撞見夫人與府上小姐在此賞景,在下沒有覬覦鄧夫人啊。”
鄧夫人一張臉腫成了豬肝。
一場鬨劇就這麼收了尾。
沈瑤出來時,瞧見原先在水榭裡遊玩的夫人小姐都擠在竹林外,顯然是聽到動靜都來看熱鬨,幸在那男子從另外一處離開了,這裡出來的均是女眷。
大家看見打頭一人氣勢淩厲,風華絕代,正是沈瑤,而在她身後則跟著灰溜溜的鄧二夫人。
那群女眷中便有謝文玲與婆婆溫夫人,婆媳倆二人連忙迎了過來,與沈瑤好一通寒暄。
沈瑤看著謝文玲氣色大好,便知她在溫家過得還不錯,也就放心了,她沒功夫與眾人嘮嗑,帶著謝京與謝文敏回了彆墅,徑直尋到大奶奶寧氏。
她一進去,便自顧自坐在了主位上,彆看沈瑤年紀小,長輩就是長輩,輩分高便可壓著旁人,她與寧氏道,
“這些事原不歸我管,我也無心插手,隻是今日鄧家差點毀了京兒清白,這樣的人家還要不要,大侄媳自個兒掂量。”
謝京可是寧氏的嫡長女,若名聲受損,連帶她這個母親也沒法做人,今日若非沈瑤,還不知是要出多大的亂子,寧氏感恩戴德朝沈瑤磕了一個頭,
“侄媳感激嬸嬸恩德,今後京兒婚事一定慎重考慮。”
心裡越發意識到,不能得罪了沈瑤。
謝京跪在寧氏身後朝沈瑤吐了吐舌,沈瑤瞪了她一眼回了房。
午後歇了一覺,主仆二人悄悄入林子裡獵了兩隻野兔回來,這一夜便烤兔子肉吃,吃完在院子裡消食踱步,大約是戌時刻回了房。
累了一日,沈瑤困頓不堪,看著寬大的架子床她心生怯意,權衡一番,決定窩在在羅漢床上躺著,隻是睡了不到片刻,被蚊蟲咬了幾口,實在忍不住,眼巴巴換去了床上睡。
這一覺熟的睡。
燕山涼爽,碧雲怕她受涼,屋子裡沒有鎮冰塊,偏生今夜無風,沈瑤給熱醒了,睜開眼入目的是熟悉的下頜,一截喉骨杵在她眼前,喉結來回滾動。
沈瑤木木定了片刻,身下的熱度源源不斷傳遞在她胸口,猛然驚醒,彈跳似的往後退去。
謝欽被她一驚一乍給弄醒了,他撫了撫額起身,抬眸看向她。
沈瑤羞憤難當胸口劇烈起伏著,“對不起。”
謝欽倒是見怪不怪,隻是沈瑤方才躲開時,不小心踹了他一下,踹的位置不太好,他有些忍痛難當,沉著臉沒吭聲。
沈瑤卻有些埋怨他,“您怎麼沒把我推開?”
方才的姿勢如果沒記錯,她好像被他摟在懷裡。
太曖昧了。
謝欽無心與她分辨,麵不改色道,“我也睡著了。”
沈瑤無言以對。
被這麼一鬨,內裡的衣兜已濕透。
黏糊糊的貼在前胸後背可難受了。
“謝大人,麻煩您讓一讓,我想去換衣裳。”
謝欽也出了一身汗,先一步掀簾出了架子床。
沈瑤跟了過去。
意識到謝欽可能要夜宿此處,沈瑤今日特地讓碧雲將浴室用屏風隔開。
左右各有一個浴桶。
一人在東,一個在西。
嘩啦啦的水聲交迭,誰也沒做聲。
沈瑤怕透光,將長案上的風燈給吹滅了,謝欽倒是沒避諱,留著那盞壁燈,沈瑤可清晰瞧見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屏風處,甚至.....
沈瑤嚇得背過身去。
這廝...可恨!
謝欽先擦完身回了房,沈瑤洗的慢,洗完又喚來守夜的杏兒去尋冰塊來鎮著,待回到架子床,
謝欽無聲地躺在床外一側,看樣子睡著了。
沈瑤輕手輕腳,從他身側摸過去。
回到裡側,她將方才備好的一件舊衣兜給掏出來,先將自己手腕縛了一圈,隨後往角落的床欄給套去,謝欽聽到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側眸望去,卻見那虎丫頭不知在折騰什麼,他不大放心,湊過去瞧了一眼,借著外頭的燈色瞧見她將自己左手手腕給綁在床欄。
一股怒火竄至眉心,謝欽抬手將那未扯勞的結給一掀,將她手腕給拽過來,欺身而上,直勾勾盯著她,寒聲道,
“防誰呢。”
沈瑤委屈,避開他鋒刃般的目光,“防我自個兒。”
他灼熱的呼吸幾乎傾軋下來,她麵頰交疊著熱浪。
謝欽懸在她身上,手肘緩緩往下彎,雙手去解她手腕上的衣兜,
“沈瑤,我若想要你,你逃得了嗎?”
目光再度與她相交,沈瑤下意識避開,
謝欽卻不給她機會,“還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