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瑤依舊沒有抬頭,不過臉上卻沒有先前那樣的抗拒,“不用,很快便好了。”
謝欽就站在樹下看著她。
不一會瞧見她額尖滲汗,下意識想掏繡帕幫她擦拭,這才發覺沈瑤的繡帕沒還給他,謝欽臉色就變了,
“沈瑤,我的帕子呢?”
昨夜她拿在手裡後便沒還。
沈瑤心虛地抱著剛折好的籃子,“我昨晚回來不是給你洗麼,不小心扯爛了。”
謝欽不信,那料子有多結實他心裡有數,他乾脆在秋千上坐下,他個子高,坐下時腳能平穩地靠在地上,由此秋千也停下來,沈瑤抱著竹籃往旁邊挪了挪。
謝欽道,“沈肆肆,你不可以這樣無理取鬨,那是我的帕子,你必須還給我。”他在邊關就靠著那帕子睹物思人。
沈瑤聽到那聲“沈肆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偏偏體內還有些餘毒,聞著那熟悉的清冽氣息,臉上露出不自在,“抱歉,東西已經壞了,要不,我幫你重新弄一方?”
謝欽側眸看過來,“你親手繡?”
沈瑤避開他目光,歪向另一邊,手裡撥弄著嶄新的竹籃不吭聲。
謝欽就知道她不願意。
沈瑤不管他,起身往裡屋走。
謝欽看著她背影露出無奈。
昨夜他問出那話後,沈瑤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沒有回應,對於謝欽來說便是最好的回應。
意味著她沒有拒絕。
不一會朝中來了人,謝欽回了自己的院子,待忙完,他來探望沈瑤,得知沈瑤去了鋪子裡,他琢磨了一會兒,決定給沈瑤做些好菜,便鑽去了廚房。
謝大首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出三道拿手好菜,滿懷信心擰著食盒去鋪子尋沈瑤,從沈府宅子前麵的巷子有一條小路通往豆腐鋪,進了角門恰恰到鋪子的後院,剛到甬道口,聽得前麵傳來歡聲笑語。
“姐姐是沒親眼瞧見,展兒渾身都被扔滿了果子香巾,要不是王振大哥將他從人群救走,他今個兒還沒法去吏部典簽呢。”
謝欽看到一穿著寶藍色長衫的翩翩少年坐在廂房長案後,正眉飛色舞與沈瑤說話。
沈瑤聽著很有趣,笑問,“展兒臉紅了?他也知道臉紅?文公子,你回頭可得幫我盯緊了,瞧瞧他對哪家姑娘青睞,我好請媒人去說親。”
文諾笑眼彎彎,“姐姐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沈瑤又問,“對了,展兒今日上衙,你呢,你不忙嗎?”
依著慣例,士子登科後,要觀政數月,等到有空缺了才能一一授官,有門路的能早早上任,沒門道的還不知等到猴年馬月,沈展聲名大噪入了聖上的眼才有這等機緣立即授官,旁人便沒這麼好的運氣。
尤其文諾本是進士末,家裡又沒有靠得住的親戚,自然隻能等。
“我有什麼忙的,無非是與同窗喝酒吃席,再說了,聽展兒說姐姐昨夜受了驚,我不放心,乾脆回來陪姐姐。”昨夜他早早喝醉了,後麵的事他並不太清楚。
文諾說這話時,俊臉緋紅,他性子天真,所有情緒寫在臉上,沈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略露尷尬,“是展兒要你回來的?”
“沒有,沒有,是我自個兒來的。”
少年支支吾吾道,“展兒忙,我便替他守著姐姐,姐姐今日去哪,文諾跟著。”
沈瑤哭笑不得,“我哪有這麼嬌氣,沒事的,你吃了飯放心回去吧。”
恰在這時,碧雲帶著一個小丫頭進來布膳,又在旁邊擱了一張小桌,大家夥聚在廂房用午膳,天熱,角落裡鎮著冰塊,小丫頭切著瓜盤擺好,長工們坐在小桌吃,沈瑤與文諾坐在上桌。
眾人剛要動筷子,卻見謝欽擰著個食盒器宇軒昂邁了進來,大家看到他吩咐站起身。
而文諾看清那張清雋的臉後,整個人如遭雷擊,
“謝...謝大人,您怎麼在這?”
撲通一聲,文諾便跪在了謝欽跟前,還重重磕了兩個頭,“學生文諾請大人安。”
文諾這輩子最敬佩的人便是謝欽,平日聊到這位當朝首輔,他激情澎湃口若懸河,但凡有人說謝欽一個不是,他均要跳起來與對方吵架,哪裡料到今日居然在沈瑤的鋪子裡看到這位名滿天下的首輔。
謝欽不可能給他好臉色,不冷不淡嗯了一聲,隨後坐在本該文諾的位置,將食盒打開,將三個菜擱在沈瑤跟前,溫聲道,
“緊著你口味做了些吃的,你嘗一嘗?”
上桌隻安置了兩把圈椅,謝欽坐了文諾的位置,文諾便沒地兒了。
沈瑤看著這尷尬的一幕有些頭疼,吩咐碧雲道,
“快去端把椅子來。”
文諾還有些回旋不過來,隻傻愣一般站在那裡。
待碧雲端來椅子安放在一側,這時謝欽銳利的目光投了過來,他看著文諾。
文諾看了一眼椅子,又望了下謝欽的臉,隨後搖頭,“不不不,我豈敢與大人同桌,我坐這兒便好了。”他把椅子挪到小桌。
文諾坐下來後,才回味過來,
不對,謝欽為什麼在這裡?
他扭頭看著主桌上的二人。
沈瑤歎了一聲朝他解釋道,
“文公子,謝大人是我前夫。”
“啊....”文諾嚇傻了。
在他目瞪口呆中,謝欽悠閒地夾了一筷子菜擱在沈瑤碗裡,
“瑤瑤快吃。”
當著外人的麵,謝欽沒有喚沈瑤的乳名。
沈瑤深深看了他一眼,舌尖抵著右頜,終是沒有發作。
謝欽看著她將自己的菜塞入那櫻桃小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怎麼樣,合你口味嗎?”
沈瑤嘴裡不緊不慢地嚼,卻沒有接他這茬,反而說道,“謝大人快些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謝欽這才動筷子。
大約是這個消息過於震驚,又或者攝於謝欽就在身側,文諾這段飯吃得戰戰兢兢,額頭大汗淋漓,沈瑤實在看不下去了,隨手將身旁一雪白的帕子遞給他,
“文公子,你擦一擦汗。”
文諾將帕子握在手裡,這頓飯吃得兵荒馬亂。
文諾總算理清了紛亂的腦子,意識到謝欽與沈瑤的關係,少年方才萌發的種子一下子被扼殺在搖籃裡,他出門時渾身出了一身汗,頂著熱烈的太陽往外走。
謝欽緊接著跟了過來,叫住了他,
“文公子。”
文諾扭頭見是謝欽,不由自主露出敬色,長長一拜,“大人有何吩咐?”
謝欽麵色冷漠,指了指被文諾塞入口袋裡的帕子,勾了勾手,
“帕子,還給我。”
文諾:“.......”
下午沈瑤在鋪子裡賣辣豆腐,謝欽回了後院收拾碗筷,碧雲洗碗時,謝欽順帶將那帕子洗了洗,搭在手背上晾曬。
晾曬的功夫謝欽在想,姑娘家身子弱,夏日出汗多,得補補氣血,謝欽一路晾曬帕子,一路回府給沈瑤做八珍湯去了。
耗費一個時辰,總算是用最好的食材藥材煮好了八珍湯,謝欽又擰著食盒歡歡喜喜往鋪子趕,彼時太陽西斜正是申時初,沈瑤一百份熱豆腐賣的差不多了。
謝欽捧著湯盅,等著沈瑤收工。
碧雲負責吆喝,沈瑤在一旁收銀,時不時有人與沈瑤搭訕,自然也有人注意到沈瑤身後站著一格外挺拔的男人,紛紛指指點點。
沈瑤扭過來,第一眼看到了他手中的湯盅,心裡微微有些哂意,隨後發現謝欽換了一身衣裳,中午用膳時還是那身青衫,眨眼間便換了一件天藍色的直裰,腰間係了一塊碧玉墜子,鬢發梳得一絲不苟,襯得那張臉驚為天人,活像要去會姑娘的俊俏兒郎。
沈瑤心裡嘖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