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食堂出來, 兩個人又一起去了趟超市。
許知意挑了一筐洗發水沐浴露牙膏等等,“都是平價的牌子,你先湊合著用。”
寒商沒出聲, 安靜地拎著籃子跟著她。
結完賬, 許知意說:“我們先回寢室把東西放回去, 然後去買手機。”
這次由她來安排行程。
許知意忽然想起報到那天,寒商帶著她滿明大轉悠的時候, 這超市還是他帶她來的,她挑了一大堆日用品和零食, 還沒反應過來,他就直接把賬結了。
“不用再買手機了, ”寒商給許知意看手裡的手機, “這是同學借我的, 就是稍微舊了一點, 功能沒問題。”
“還是把手機還了吧, 我們不用彆人的東西……”
許知意說了一半,才意識到這句話大有問題。
如果他同學是“彆人”, 那她是誰?什麼叫“我們不用彆人的東西”?
出乎意料,寒商竟然直接點頭答應:“好。”
從明大出發, 走路不到十分鐘就是商業中心, 兩個人去挑了手機和電腦。
許知意打算買一台和寒商原本用的手機一模一樣的,寒商卻堅持挑了平價的牌子, 選的電腦也很便宜。
他說:“不要買太貴的,我還起來也方便。”
許知意心想:其實並不用你還。
這話隻能想想,不能說,否則以他那麼驕傲的脾氣,大概就不要了。
等她刷完卡出來, 寒商問:“晚上我們吃什麼?”
問得超自然。
好像脾氣也沒那麼驕傲。
許知意跟他商量:“晚上我不在學校,我給你點份外賣,可以嗎?”
寒商跳過外賣的事,“不在學校?你要去哪?”
“我租了一個房子,下午下課以後就要過去。”許知意說。
最近事多,越來越忙,功課加上畫稿,晚上不熬夜根本來不及,可是住在寢室裡,要開著燈,又難免弄出聲音,太影響彆人,自己也要小心翼翼的不太方便。
許知意下定決心,最近在外麵租了一間房子,經常去那邊畫畫,今晚也打算過去。
寒商“哦”了一聲,“我能跟你一起過去看看麼?”
許知意訝異了一下,全沒料到他會有這種想法。
她的遲疑落在寒商眼裡,寒商立刻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
與此同時,許知意也在猶猶豫豫地說:“可是我那邊是個老房子,又舊又亂,我最近沒時間,租了以後還沒好好收拾過……”
她這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嗯?我放心什麼?”
她腦子裡擔心的東西,和他腦子裡正在跑著的,完全不在一個象限內,連一丁點交集都沒有。
寒商不動聲色地改口:“……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嘲笑你的。”
下午的課上完,寒商已經在寢室樓下等她了。兩人從明大出發,往市郊的方向騎車二十多分鐘,才到了地方。
這邊一大片全是幾十年前建的老公房,是當年市政項目動遷的安置房,多數都是五六層樓,沒有電梯,陽台外的鐵架上萬國旗一樣晾滿衣服。
人多而雜,彼此並不太打招呼,大半應該都是租房。
樓道窄而暗,一股不見陽光的黴味,許知意帶著寒商,沒有上樓,用鑰匙直接扭開一樓的防盜門。
也不知道這防盜門在防什麼,因為裡麵根本沒什麼好偷的。
許知意沒有誇張,房子是真的老而舊。
是個一室戶,房間的水泥地麵上刷著一層豬肝紅色的漆,剝落得一塊一塊,與牆麵陳舊的淺綠熱烈地撞了個色,讓這十幾平米顯得更加局促。
靠門有衛生間和廚房,小塊的白瓷磚勾著黑縫。外麵是個天井,遮著綠色的塑料防雨棚,一點陽光都透不進來。
如果不是這麼老舊,也不會便宜到能讓許知意狠下心來花錢。
房間裡隻有桌椅和床鋪,倒是新而整潔,都是許知意自己買的。
白漆欄杆的單人床很小,桌子卻不小,大到夠她放下畫畫的各種零碎。
許知意放下包,“就這樣而已。”
寒商好奇心大發,騎了二十多分鐘車過來參觀她租的這個房子,其實五秒鐘就能參觀完。
寒商慢悠悠在屋子裡轉了一圈,還推開門看了看外麵的天井。
天井裡有位不速之客。
是一隻棕黃色條紋的小虎斑貓,四爪和肚皮雪白,估計是鄰居家養的,聽見有人開門,嗖地竄上牆,跑了。
這房子是真的沒好好整理過,許知意有點局促,問寒商:“你要喝水嗎?”
她有個小小的電水壺,還有一盒茶包。
“不用。”寒商關好通向天井的門,“你畫你的,不用管我。我們晚上吃什麼?”
還要再過一會兒才到吃晚飯的時候。
“我們點外賣吧?”許知意問。
寒商:“嗯。”
寒商問:“我能坐你的床麼?”
這裡隻有一把椅子,許知意明顯要用。
床上的被褥用一塊布遮著,許知意答:“你坐吧,沒關係。”
寒商靠著床頭坐下,拿出新買的手機,大概下了遊戲,不想吵到她,無聲無息的。
許知意取出電腦和手繪板連好。
寒商的存在感太強,許知意儘可能集中注意力,工作了一會兒,心中反複鬥爭無數次,最後還是忍不住,悄悄偏了下頭。
房間裡大白天也得開燈,許知意搬來的第一天就爬到桌子上踮著腳換了盞新燈泡,沒有燈罩,燈泡在天花板上雪亮地照著。
老舊的房間裡,乾淨的床鋪反射著燈光,白得耀眼,如同盛開的雪白花瓣。
比床鋪更不和諧的,是坐在床邊的人。
他低著頭,睫毛蛾翅一般,在燈影下是深而重的兩彎。
寒商這個人,就像放了整包料的特辣火雞麵,明知道吃下去就會辣得六神無主,消化道從上到下都像被散彈槍轟過一樣,可還是很難抵抗住誘惑。
寒商沒有抬頭,忽然問:“你今晚住這邊,還是回去?”
許知意偷看被逮住,有點心慌,卡頓了一秒。
“我想畫到一兩點,然後回寢室睡覺。”
雖然是春天,今年楓市的天氣異樣,寒流一波連著一波,沒有回暖,這房子又潮又冷,不是睡覺的好地方。
“一兩點?你打算半夜一兩點,一個人騎車回學校?”
寒商的手指依舊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點著。
“那我等你,我們晚上一起走。”他說,“蹭你的飯,當然應該給你當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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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半球的九月,相當於國內的三月。
萬物勃發,滿城新抽的枝葉和綻放的花朵散發著新鮮的荷爾蒙,絲絲縷縷地滲進空氣裡,風變得輕而暖,在藍天與烤熱的大地之間波紋般蕩漾著。
天熱得出奇,路上的本地人早早換上了T恤短褲和人字拖,在陽光下曬著兩條毛茸茸的腿,有人甚至光著腳,走在曬得滾燙的人行道上。
這學期有門大課,和許知意結組的四個人,一個馬來西亞女孩,一個越南的男生,一個泰國男孩,外加一個澳洲本地上了年紀的社畜姐姐。
國籍之複雜,湊在一起開組會,宛如亞太經合組織峰會現場。
討論到一半,許從心打電話過來,許知意躲到外麵去接。
“知意,我想跟你說一下,免得你擔心——我回家了。”
許知意沉默了片刻,“姐夫找到你了?”
“嗯,”許從心說,“我們昨天談了一晚上,最後拿出了一個初步的解決方案……”
許從心在電話那頭長長地籲了口氣,“……先試試看吧。”
婚姻就像一男一女合夥做生意,金錢和時間的投入都是各自的成本,能合作全靠談判和博弈。
許知意光是這麼聽著,就自內而外地覺得累。
開完組會,許知意回家時,特地提前下了一站,從火車站慢慢走回去。
陽光無遮無攔,烘得人的心情也漸漸暖起來。
老宅外的前院有一大叢豔粉色的茶花,開了一整個冬天,已經盛到極處,這會兒掉了滿地花朵,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矮墩墩的老大爺正在打掃——並不是寒商雇的園丁。
許知意跟他打了個招呼,又有個同樣矮墩墩圍著頭巾的大娘從隔壁院子裡探出頭。
兩人慈眉善目,像一對俄羅斯套娃變成了活人。
“你們是剛搬來的嗎?是中國人嗎?來這邊讀書?”
許知意停下跟他們聊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