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婦是隔壁鄰居,都是意大利人,父母是二戰後歐洲的那批移民。
南歐人,比如希臘人和意大利人,和中國人在某些地方有點像,家族觀念重,重視教育,而且也熱愛買房子。隔壁的房子就是大爺的父母當初買的。
老爺子從小就在這條林蔭路長大。
他用掃帚指指門前的路,“我還記得,小時候我有一輛小三輪自行車,就沿著這條路騎過來,騎過去,就像昨天一樣。”
從小到大,就這麼在同一條路上住了一輩子。
許知意捫心自問,覺得自己絕對做不到,會瘋。
大娘捅捅老伴,“你忘了你要跟他們說什麼了?”
大爺從往事的回憶中猛然拔出來,“對,我都忘了。”
他對許知意說,“我前幾天看見,有個男人鬼鬼祟祟的,往你家院子裡探頭探腦,你們小心一點,這些年治安越來越不好了,說不定是小偷。”
許知意問:“是什麼樣的人?”
大爺有點不好意思,“看著好像……好像和你們一樣是亞裔麵孔,年齡也許二三十歲?不過我不太拿的準,也許說得不對。”
他們向來不太看得出亞洲人的年紀。
許知意一進門,放下包,就先去敲寒商房間的門。
才敲了兩下,門就開了。
按最新的補充條例,往他的房間裡亂看要花十塊錢,許知意刻意往後退了一步。
寒商也沒有給她看的機會,閃身出來,順手帶上門。
他倚在門口,“什麼事?”
今天天氣熱,他穿了件黑色的短袖T恤,兩條胳膊抱在胸前,上臂的肌肉在短袖下鮮明地隆起來。
他望著許知意,沉默了幾秒。
“特地敲門,就是為了盯著我的胳膊瞧?”
許知意火速把目光從他胳膊上移開,望向他的眼睛。
“我是想跟你說,剛才在門口遇到隔壁鄰居,他們說,有個二三十歲的亞洲男人,前幾天在探頭探腦,說不定是小偷。”
寒商:“嗯。這種事,下次給我發消息就行了。”
他放下胳膊,回身打算開門。
“還有。”許知意連忙說,“他們幫你把掉下來的茶花掃了,我覺得你應該有點表示,謝一下人家。”
寒商不開門了,重新靠回門框上。
“懂了。是不是還想跟我聊聊隔壁鄰居家的八卦?”他悠悠地說,“那他們姓什麼,叫什麼,家裡幾口人?”
許知意怔住了。
她說的確實都是雞毛蒜皮微不足道的小事,瑣瑣碎碎,發個消息就足夠了。
她卻直接來敲他的門。
可能就是想看他一眼。
已經六年了。這六年,沒有一天不想像這樣,能麵對麵看看他的樣子。
並沒有彆的奢望,隻不過是看一眼而已。
許知意慢慢開口:“隔壁那家姓比安齊,是意大利人,三個孩子都結婚走了,家裡隻有老兩口,男的叫保羅,女的叫波琳。”
她的眼眶發酸,“沒了。”
不能讓他看出來。許知意轉身就走。
寒商怔了一瞬,在背後叫她,“許知意!”
許知意加快腳步,一心隻想躲回房間。
“許知意!”
許知意走得更快了。
胳膊突然被人攥住。
她被一股大力一拉,先撞進一個懷抱裡,然後後背抵到了牆。
他把她擁進懷裡,又死死地壓在牆上。
他的目光在她發紅的眼圈上停留了一秒,嘴唇不由分說地落下來。
他在她的唇上碾壓輾轉,又粗暴地挑開她的齒列,迫切地深入到更裡麵的地方。
前門的玻璃透進黃昏太陽的暈光,晃得眼前光影繚亂,她被牢牢擠在他的身體和牆之間。
無處可進,也無處可退。
背後冰涼,身前滾熱。
更熱的是他的嘴唇,和記憶中一樣。
他的唇齒間還是那種好聞的味道,特殊而熟悉。
許知意一陣陣暈眩,沒被他控製的那隻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
漸漸的,寒商好像冷靜下來了。
他一點點退出來,嘴唇還緊貼著她的,兩個人靠得太近,呼吸錯亂,他T恤下的胸膛在明顯地起伏,或者是她的,誰知道呢。
許知意沒有閉上眼睛,寒商也沒有。
這麼近的距離,什麼都看不清,隻覺得他純黑的眸色像潭深不見底的水一樣,籠罩著她,要掙紮著呼吸才能透得過氣。
冷靜下來一些,他終於又退開一點。
貼合的嘴唇分開了,之間多了毫厘的空隙。
不過他的胳膊還在緊箍著她,小臂上肌肉貼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攥著她的手腕,手指緊扣,沒有鬆開的意思。
誰都沒有再拉遠,細微的氣流在兩人的唇齒之間流動。
許知意忽然有種衝動。
如果這時向前一點,隻要一點點,應該就能像剛才那樣,重新碰到他了吧?
如果這時候真的向前一點,會怎樣?
前門那邊,忽然傳來敲門聲。
咣,咣,咣。
不是樂燃,他有鑰匙。
門一直在響,沒有停的意思,寒商鬆開她了,轉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對華人留學生模樣的男女,好奇地往裡張望,“這是林蔭路三十三號,對吧?”
寒商“嗯”了一聲,放他們進來,“要租的房間在樓上。”
“是來看房的。”他對許知意解釋,眼神卻在碰到她的目光前轉開了。
“這房子還行啊。”
“就是有點老,一周兩百五是不是?包bill嗎?”
“廚房共用嗎?樓上有沒有洗手間?是什麼網?NBN?”
那一對像嘰嘰喳喳的鳥,手牽著手在老房子昏黃如蜜的光線裡東張西望,跟寒商問東問西。
許知意的心還在砰砰亂跳,太陽穴的血流湧動,聲如擂鼓,她回到房間,關上門。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接吻——不是輕輕碰一下的那種。
她從來沒想到,對象竟然還是寒商。
所以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過了片刻,手機響了,是寒商。
重逢這麼久,到現在,他終於不打字了,第一次和以前一樣,發來一句語音。
“對不起。”
聲音帶著點乾澀的啞,像是一夜沒喝過水,早晨剛剛起床時那樣。
許知意攥著手機,有點發怔,忍不住又點一下,重新聽了一遍。
“對不起。”他說。
“對不起”是什麼東西?
許知意的太陽穴還在亂跳,不過這次不是因為心慌。
憤怒的小火苗一點點竄起來,越竄越旺。
他這樣親完彆人,竟然說“對不起”?
對不起??
隔了一會兒,寒商又發來一條,聲線和剛剛不太一樣,聽起來順暢多了,吊兒郎當,隨隨便便。
他說:“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衝動了,沒忍住。春天麼,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