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瞬間走乾淨了。
客廳靜下來, 隻剩滿桌的碗碟和空酒瓶,火鍋還有餘溫,咕嘟嘟冒著泡,空氣裡是各種肉類蔬菜煮得熟爛的味道。
許知意向來對味道很敏感, 寒商站起來, 打開通往後院的門,讓外麵清新的空氣透進來。
“咚”地一聲。
是許知意, 她的手肘沒撐住, 胳膊敲在桌子上, 人也差點栽在碗裡。
寒商走過去, 挪開碗碟, 俯下身,低聲叫她:“許知意?”
許知意伏在桌上,一動不動, 好像睡著了。
讓你逞能。
一杯酒說灌就灌, 醉了就什麼都不管了。
怎麼會那麼放心。
“許知意, 醒醒, 回房間睡。”
她毫無反應。
寒商直起身,站在她旁邊, 低頭看著她,躊躇良久。
寒商重新彎下腰, 把許知意的一條胳膊拉起來, 繞在自己脖子上。
她軟趴趴的, 完全不合作, 像袋沒靈魂的大米,比當年背著看瀑布的時候難弄多了。
也絲毫沒有用自己的腳站起來的意思。
寒商一不做一不休,索性抄起她的腿彎, 把她打橫抱起來。
她比高中時重了一點,發育後身上多了點肉,不再像當初十幾歲時那麼細骨伶仃的,其實不用抱,平時看也能看得出來。
寒商的腦子急速跑偏,不過又很快正回來,調整姿勢。
許知意仍然閉著眼睛,頭像脫力一樣往後仰著。
寒商讓她豎起來一點,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
許知意忽然動了一下。
寒商一滯,腦中飛快地組織她睜眼時解釋現在這種狀況的措辭。
然而許知意沒有睜眼,她隻含糊地哼唧了一聲,原本鬆鬆地搭在他肩背上的那隻手緊了緊,另一隻手摸了摸,找準位置,摟住他的脖子,人跟著貼上去,頭埋進他的頸窩裡。
她的胸軟軟地貼著他的胸膛,呼吸吹在他的脖子上。
寒商身上自下而上,一股燥熱升騰。
他站在那裡,調整了半天呼吸,才又啞聲叫:“許知意?”
許知意沒聲音,回應他的是又動了動。
有柔軟的東西若有若無地擦過他的脖子。應該是她的嘴唇?
寒商抱著人,僵立在那裡,閉了閉眼睛。
都說酒後亂性,喝酒的是她,亂的是彆人。
寒商努力清空腦子,抱著她快步走到她的房間門口,用腳踢開虛掩著的門。
門一打開,寒商就怔住了。
許知意的房間裡,她的床仍然放在原位,緊貼在牆邊。
就算上次他多嘴說了一句,她也沒有再挪過她的床。
牆的另一邊,就是他的床。
兩個人的床一模一樣,位置也對得很整齊,如果有上帝能揭開天花板,從空中俯視,就會覺得這是一張雙人床,隻是被人從中間用一堵牆蠻橫地劈成了兩半。
也就是說,最近這些日子,每一個晚上,兩個人都在某種意義上睡在一起,中間隻隔著一道牆。
寒商站在原地,抱著懷裡的人,直到手臂發酸,才回過神。
他走過去,俯身把許知意放在床上。
她還在勾著他的脖子,寒商舍不得拿掉她的手,順勢低下來,單膝跪在床邊。
她喝了酒,嘴唇不是平時的淡粉色,紅得多,
寒商的目光停在她的嘴唇上,心中掙紮得像陷進了沼澤裡,在泥潭中無望地撲騰。
上次熱血上頭親她時,至少她還是清醒的。
現在她無知無覺,絕對不行。
寒商死死地攥住自己理智的韁繩,望著她的睡顏。
她臉上酡紅,睡得昏沉而安穩,估計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就像很多年前的那次,她生病發燒的時候。
那個春天,她也是這樣躺在床上,臉頰紅燙,無知無覺,仿佛完全沒意識到他是個男人,也不知道他心裡正在想什麼。
在這個一切都瘋狂顛倒的南半球的城市,春天由月變成了九月,太陽由南邊挪到了北邊,路上的車子全都靠左行駛,不久之後就是夏日炎炎的新年。
隻有他和她,還是當初的那兩個人,仿佛什麼都沒有變過。
升騰的燥熱漸漸平複下來,變成了充滿胸腔的柔情,滿到快溢出來,輕輕地蕩漾著。
寒商終於拉開掛在他脖子上的胳膊,幫她脫掉毛毛拖鞋,拉過被子蓋好。
他回身走出房間,順手熄了燈,幫她帶好門。
門上的鎖舌噠的一聲撞上。
黑暗中,許知意睜開眼睛。
眼神無比清明。
她看了眼門,翻了個身,麵向那堵牆,低聲自言自語:
“未經許可,向房間內張望,罰款十刀,進我的房間,罰款十刀,未經允許私自碰我的被子和拖鞋,再罰款一十刀。一共四十刀,先記在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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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那年春天,寒流一直在楓市上空徘徊。
倒春寒最是磨人,明明到春天了,卻還是冷得像冬天一樣,就像希望就在眼前,卻隔著一層,怎麼都夠不到。
許知意接了一個大單,是一整套兒童教輔材料的插畫,角色全是大森林裡各種胖乎乎的小動物們,線條簡單,色彩明亮,畫了心情都會變好。
唯一的問題就是對方要得很急,而且要求不低,發過去的稿子又被打回來,來回一遍一遍地改。
活兒急,量大,許知意做得沒日沒夜。
有時候大半天下來,既沒有吃東西,也沒喝水,神奇的是,許知意既不覺得餓,也不覺得渴。
就這樣盯著屏幕,全身上下除了胳膊和手,幾乎完全不動,像僵死了一樣。
有時候想起來了,轉動一下脖子,頸椎的骨節會“喀”的一聲響,在安靜的房間裡,還挺嚇人。
寒商這些日子上課比許知意還勤快,從不逃課,許知意知道,隻靠打工賺學費和生活費是不夠的,他今年的目標是那幾個頂級獎學金。
寒商匆匆來去,不過很快就發現,有時候從他吃完午飯去上課,到他晚飯時回來,許知意連動都沒動過,姿勢都沒變。
他拖過椅子,在許知意旁邊坐下,“許知意,你這樣不行。”
許知意眼睛還定在屏幕上,給一隻挎著竹籃數蘿卜的兔子勾線。
“……什麼不行?”
聲音恍恍惚惚的,像在夢遊。
寒商沒繼續說,而是拉過她的手,“你的手怎麼了?”
許知意這才轉過頭,也低頭看看自己的手。
她尾指和中指的關節上,都紅了一大片,還腫著,尾指腫得尤其厲害,又紅又亮。
許知意:“哦,好像是蚊子咬了。”
寒商:“這麼冷的天,哪來的蚊子?”
“或者是什麼小蟲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