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河粉?牛肉要生的?熟的?”
到她這一代,已經基本不太會說中文了,每個詞的發音都荒腔涼調,奇怪到不行。
許知意點了牛筋牛肉粉,寒商要了純牛肉的,又點了米紙卷和蝦餅。
老板娘很快就端上來兩份熱騰騰的牛肉粉,還送上兩隻小碟子,上麵放著一簇生豆芽,九層塔的嫩葉,配上切開的檸檬,外加紅通通的辣椒碎。
河粉湯水清淡可口,牛筋燉到軟爛,生牛肉切得極薄,被熱湯燙熟,細嫩鮮甜。
外麵天色已晚,太陽落下去了,隻留最後一抹粉紫色的霞光,透過河粉店的玻璃窗照進來,落在寒商臉上。
他沒有抬頭,“看我乾什麼?”
又被他捉到了。每次偷看都能被他發現,這人額頭上怕是長著第三隻眼。
許知意跟他抬杠,“你沒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寒商抬起眼簾,眼眸被霞光染了一抹紫色,看進她的眼睛裡。
“我真的沒看。可是我真的知道。”
這種眼神許知意撐不住,低頭喝湯。
兩人從河粉店裡出來時,天已經擦黑了。
推開旅館的門,寒商從口袋裡掏出門卡,順手拍了召人的鈴鐺。
“叮——”
鈴聲的清脆的餘音中,許知意猶猶豫豫地開口,“寒商……”
就算他隻是為了找人,沒有什麼彆的想法,許知意也並不想今晚和他住在一起。
老板出來了。
寒商回頭似笑非笑地看了許知意一眼,轉頭對老板說:“我們要退房。”
退房,上車,一氣嗬成,坐在車上,許知意才問:“接下來我們要去哪?”
老板說過,附近沒有華人開的旅館,再往前,要一直開到卡拉羅山,離這裡相當遠。
“當然是回家。”寒商說。
許知意有點訝異:“天都黑了,連夜往回開嗎?”
寒商偏過頭來看她,“你是覺得,我們兩個在這兒住一晚上比較好?”他作勢要把車子熄火,“要是你真的那麼想留下,我們就下車。”
“我沒有。下車什麼下車。”
許知意趕緊扣好安全帶。
寒商仿佛笑了一下,打了幾圈方向盤,把車子掉頭開回路上,
夜晚開車和白天感覺截然不同。
周圍都是野地和樹,影子黑黝黝的,路不寬,路燈也不太亮,隔很遠才有一盞,路上也沒有其他車,靜得出奇。
越野車水一樣無聲無息地在路上滑行。
寒商說:“想睡就睡吧,我保證天亮前把你送到家。”
“我不困。”
許知意下午睡過了,索性放下車窗玻璃,專心看外麵。
今晚沒有月亮,這地方又是荒野,沒有光汙染,滿天密密麻麻的繁星。
許知意找了半天,也沒看到任何熟悉的星座。
許知意問:“所以我們在南半球,就看不見北極星了?”
“那當然,否則你猜它為什麼會叫北極星?”
許知意繼續東張西望:“也沒看見北鬥七星。”
寒商:“北鬥七星就算有,也是在靠近地平線的地方,不容易看見。”
許知意努力地順著視野局限的車窗滿天亂找,“總不能一個認識的星座都沒有。起碼能看見獵戶座吧?”
寒商提醒她:“許知意,你看南邊,十字形最亮的那四顆星星……”
許知意已經明白了,“南十字星。”
它是南半球最醒目的星座,十字的尾巴延長四倍的地方,指向的就是南天極。
反正路上沒車,許知意索性探頭出去,往車尾那邊張望。
她含糊的聲音傳進來,帶著興奮:“寒商!南十字星那裡就是銀河嗎?好像真的是銀河!”
寒商默默地往前又開了一段,找到路邊,把車停下來。
許知意縮回腦袋,納悶:“怎麼停了?”
寒商把車子熄了火,拉開車門,“你不是想看銀河麼?車裡不方便。”
路旁是大片開闊的草場,隻有路燈亮著,其他地方漆黑一片。
寒商繞過車子,幫許知意打開車門,讓她下來,伸手自然地牽住許知意的手,指了指草場,“我們去那邊,沒有燈,能看得更清楚。”
牽手是必要的,兩個人從公路邊下去,在草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晝夜溫差太大,在車裡時還不覺得,出來了,許知意才發覺有多冷,一邊走一邊哆哆嗦嗦地蹦躂。
寒商緊緊攥著她的手,“彆蹦了,當心你的腳。”
離路燈越遠,天上的星星就越清楚。
兩人走到大片黑暗的草場上,許知意真的看見了銀河。
它就像一座巨大的拱橋一般,壯觀地橫跨天頂,由億萬顆星星聚在一起,絢爛而閃耀。
寒商說:“在南半球,可以看到銀河係最亮的中心。”
許知意被這場景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她掙開寒商的手,掏出手機,可是拍了半天,根本拍不出肉眼看到的壯觀景象,隻得遺憾地把手機重新收回口袋裡。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親眼看見銀河。”
銀河很美,但是很冷,許知意的尾音都在哆嗦,隻是無論如何都舍不得走,仰著頭,站在原地。
寒商默默地拉開外套拉鏈。
他穿的是件有夾層的防風衝鋒衣,比許知意的衣服暖和多了。
許知意聽見拉鏈的聲音,回過頭,“不用脫給我,你裡麵隻有一件T恤,脫了凍死你。”
寒商答:“誰說我要脫?”
他近前一步,拉開衝鋒衣的拉鏈,打開衣襟,包住許知意。
在抱上來的一瞬間,他的動作停頓了一瞬,小心翼翼地用衣襟裹住她,不過還是堅定地收攏胳膊,把她壓進懷裡。
按裴長律的進度,這樣估計是太快了。寒商心想。
可是管他呢。
她那麼冷,他又那麼想抱她。
讓裴長律和他那一套悠悠球的玩意滾他的吧。
許知意完全沒料到他矜持了一路,現在會這樣直接抱上來,震驚得全身僵硬。
寒商的聲音就在她頭頂,“有什麼問題?一小時前我不是剛抱過你?”
他是說下山的時候。
許知意:“剛才那是因為路不太好走……”
寒商答:“現在是因為冷。你想看銀河,而我不想脫衣服,我覺得理由比剛才還要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