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怔神間,楊歌已經撐到了自己閉氣的極限,不受控製的張嘴一吸,腥鹹的海水大口大口地灌入口中、湧入肺腔,令她的身體失控,恐懼成倍侵襲。
……穩住!
楊歌逼迫自己在絕望中維持冷靜,又回想了一遍剛才的經過。
然後她篤然地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
她暫時還沒有想清楚為什麼會這樣,但這不是真的!
她或許是在做夢,或許在經曆其他奇怪的事情,但她絕不是真的在大海裡。
遠古巨物、深海、阻礙她呼吸的腥鹹海水,都是假的。
醒過來!
——夾雜鮮花與泥土芬芳的空氣驀然湧入胸腔,楊歌的呼吸驟然順暢,窒息感一下子被衝散,她跌坐在地上,一邊猛烈咳嗽一邊大口喘氣。
咳嗽導致的劇烈顫抖令她咳出了很多水,帶著腥鹹的海洋味道,讓她一陣恍惚。
咳出最後一口水,她怔怔地抬起頭,漸漸聚焦的視線看到了其他人。
哦對……她剛才,其實是在規則之境裡,剛剛接受了花精靈的挑戰。
那令她恐懼的深海,看來是花精靈鑄造的幻境。
楊歌癱坐在地上緩了緩還在發軟的四肢,然後強撐著站起來。
她的隊友們都站在石子路上,一個個低著頭、閉著眼睛,看上去就像電影裡那種仿生機器人關機的樣子。
“寧寧!”她衝到任寧寧的身邊,幾步外響起一個聲音:“彆急。”
楊歌打了個激靈,警惕地扭過頭,是懸浮在不遠處的花精靈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慢條斯理地告訴她:“恭喜你克服恐懼,通過挑戰,我勇敢的朋友。”
“等他們通過挑戰,就會和你團聚的。”
“挑戰……”楊歌啞了啞,從花精靈的話裡慢慢明白過來,自己剛才在挑戰中大概也是這種“關機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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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舊的小區裡,極致的緊張與惶恐令肖冷的腎上腺素提升,一切場景都在眼前放慢了。
他於是清楚地看到在車棚的昏暗處,原本正對他父母猛烈射擊的槍口調轉,他的父母不約而同地撲向院門外那個滿麵好奇的“他”。
幾是同時,一顆子彈裹挾疾風,從他眼前劃過。
他看到鮮血在父母的後背上綻開,慢慢擴大,像一朵暗紅色的鮮花。
那聞到了那股糾纏他多年的血腥氣。那種鐵鏽般的味道,摻雜著一點點腥甜,將他整個人籠罩。
接著周圍就開始陷入混亂,因為增援到了,整個院子陷入一場混戰。
幾分鐘的時間裡,他都被籠罩在那股腥甜氣息裡。如果這一幕被拍成電影,導演大概會給他一個特寫,拍他在父母的血泊中嚎啕大哭。
可事實上,他連哭都哭不出來。
父母的身體殘存著餘溫,壓在他的身上。突然的變故讓六歲的他久久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油然而生的恐懼讓他呼吸紊亂,因而嗅到了更多鮮血的味道。
後來,他慢吞吞地意識到,他是因為父母的保護才活下來的。
而他的父母,是為了保護他才會犧牲。
如果沒有他就好了。
他的父母都是很優秀的警察,如果沒有他,他們一定能活下來。
肖冷頭腦發脹,眼前突然一黑。
再睜開眼……他又站在熟悉的院子裡 。
紅磚小樓、自行車棚、還有零星幾個停車位。
槍聲震響,他看到父母躲在車子一側……
過於熟悉的畫麵讓他輕而易舉地想到後麵的事情,焦急地拔槍,射向自行車棚。
“砰砰砰!”火光四射,車棚裡的人匆匆躲閃,也有人有條不紊地繼續放槍,打在肖冷麵前的水泥地上。
肖冷迅速躬身閃避,也躲到那輛車後。他低頭更換彈夾,沒有勇氣看眼前的父母,後牙緊緊咬了一下:“你們想辦法進樓道,這裡交給我。”
“你……”母親想要說話,但這時,那個夢魘般的聲音震響:“媽媽!”
肖冷驀然抬頭,但身邊兩個人比他反應更快,奮不顧身地撲了出去:“小冷!”
子彈、鮮血、血腥氣……
肖冷再睜開眼,又是一切剛開始的時候。
他已隱隱覺出有什麼地方不對,但盤桓多年的心魔已被釋放,執拗地想改變這場悲劇。
肖冷迅速拔槍射擊、躲到車後,一邊更換彈夾,一邊不動聲色地看向院門。
在那個身影出現的瞬間,他先一步縱身撲過去。然而他的身體好像成了透明的,輕易地穿過了兒時的自己,繼而聽到背後響起那聲宿命般的:“媽媽!”
……
子彈、鮮血、血腥氣……
一次又一次的輪回,都是同樣的結果。
他懊惱、憤恨,情緒愈漸暴躁,也愈發著魔般地一遍遍在想,如果他不存在就好了。
再次避到車後的時候,他已有些沮喪。他強撐心力再次更換彈夾,身邊的母親突然幽幽開口:“其實,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肖冷一怔,驚然抬頭,困惑地望著身邊的父母。
他們的目光卻看向他手裡的槍,母親銜著笑說:“你知道問題出在哪裡,為什麼不直接解決那個問題根源呢?”
……對,她說得對。
肖冷一語不發地,也看向手裡的槍。
他明明一直在想,如果沒有他,沒有當年的那個“他”就好了。
那他為什麼沒想過,直接解決掉當年的“他”?
父親在這時也笑吟吟地開了口:“你解決掉問題的根源,我和你媽就都安全了,我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是啊,你看。”母親睇了眼不遠處的紅磚小樓,“一會兒回家,還要給你燉魚吃。”
“媽媽!”那個稚嫩的喊聲又出現了。
肖冷條件反射地將□□上膛、抬手瞄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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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潮濕的樹洞裡,葉汐聽到外麵下雨了。
雨下得很大,本就潮濕的樹洞裡濕度陡然升得更高,壓得人喘不上氣。
更多的蟲蟻隨之出現,仿佛是為了避雨,從四麵八方湧進這棵中空的大樹。
葉汐藏身的那塊凹陷原本還算安全,尤其是在她摸到一柄匕首之後,她用匕首斬殺了那條毒蛇,在蜘蛛爬進的時候也可以亂殺亂刺,暫時保證了自己的安全。
但現在,東西太多了……
她聽到蚊子振翅發出的嗡嗡聲響,聽到老鼠吱吱叫著從斜上方爬過去,聽到新的毒蛇吐信的聲音……
緊接著,那條毒蛇出現了。
它猛地在她麵前直起身,她才發現它原來離她這麼近。
它的顏色沒有先前那條紅底黑紋的蛇紮眼,通體都是相對低調的黑色,但在吐信的同時,它脖頸兩側的皮褶膨脹起來……
是眼鏡蛇!
葉汐頓時汗毛倒立,握緊匕首,悍然刺去。眼鏡蛇同時發起攻擊,避開她那一刀,朝她的臉撲來。
“啊!!!”葉汐尖叫出聲,死亡的威脅卻反倒逼出潛力,完全沒受過格鬥訓練的她迅速翻轉匕首,又刺了一刀。
——這一刀刺中了蛇頸,刮掉了幾片鱗片。但由於慣性,蛇還是繼續撲了過來,一口咬在她的右肩。
劇烈的疼痛瞬間侵襲葉汐,她仿佛能清晰感覺到毒液注入的過程,接著一股酸痛貫穿整個手臂。
她顧不上多想,抬手抓住蛇頸,拇指狠狠摳入那塊沒有鱗片的地方迫使它鬆口,然後一把將它甩開。
側過頭,她看到襯衫上被咬了兩個小洞,小洞底下是殷紅的血孔。
完蛋了……
葉汐靠著身後的樹皮,感覺頭腦發暈,心跳也在加快。
被眼鏡蛇咬中,在沒有血清的情況下,死亡率是多少來著?
她不記得了,但反正很高……
她的眼前開始發黑,吐信的嘶嘶聲再度逼近,模糊的視野中,她看到那條被甩到一旁的蛇正蜿蜒而至,吐著粉紅色信子的黑色腦袋重新出現在她的眼前。
該死!
認命感與不甘並生,兩種截然相悖的情緒在這一刻達成一種微妙的和諧。
—— 她知道自己死定了,但她想拖一個墊背。
這條蛇,得跟她一起死。
她眯著眼睛盯著那條蛇,咬著牙笑起來,一聲、兩聲,帶著一點點說不清的期待,等待它的再次撲咬。
很快,它真的發起了進攻,以閃電般的速度一竄,再次咬住葉汐的右肩。
葉汐痛到渾身一陣痙攣,強行抬起右手一把攥住蛇頸,同時左手摸起滑落在地上的匕首,打算給毒蛇致命一擊。
但左手已經舉起來,她卻頓住了。
一點不起眼的細節讓她滯住,她扣在蛇頭上的右手顫抖著動了動……發現它沒有缺少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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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舊小區的車後,肖冷舉槍瞄準,耳邊父母的聲音充滿誘惑:“快,結束這一切,我們一起回家。”
“你可以改變這些的。快,爸爸媽媽都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