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揚深呼吸,克製著恐懼努力堆起笑容,但那個笑容比哭還難看:“那個……你看這地方麵積這麼大,找人多難啊?叔叔帶你去區域最中央的生命之樹好不好?那棵樹很好找,還有路牌指引,你爸爸媽媽應該也會去。”
這通即興發揮讓朱子揚覺得自己為數不多的智商全被激發了,同時又很擔心被拒絕,好在小男孩聽完毫無意見地乖巧點頭:“好呀,謝謝叔叔!”
同一時間,旁邊的崔晨浩也在發揮極致。他敏銳地注意到這小孩好像隻和朱子揚搭話,將近在咫尺的他和郭蒙都視作無物,更沒理會離得略遠一點的王利。他便當機立斷地一拉郭蒙,闊步走向王利。
朱子揚察覺他們的動靜困惑地回頭,崔晨浩正擺手說:“那你帶他去生命之樹,我們先找找其他人去,一會兒見!”
“……什麼?”朱子揚毛骨悚然,“不行!”
卻見崔晨浩和郭蒙走得更快了。
朱子揚心中破口大罵,想把他們拽回來,但手被麵前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男孩拽著,他沒膽子甩開。
崔晨浩走到王利身邊,順手把他也拉住:“走走走,快去找他們,時間久了更不好找了!”
然而王利皺著眉甩開了他的手。
“你是人嗎?”王利語氣不善,看了看崔晨浩,又看了眼旁邊沉默不語的郭蒙,不想多作無謂的爭執,隻說,“要走你們走,我陪他去生命之樹。”
“哎……”崔晨浩有些意外,懵了一下,繼而輕笑。
充什麼仗義!這可是規則之境,會死人的!
他明明是好心保全大家,想儘量把損失降到最小。王利既然不領情,那他也不管了!
“那咱們走。”崔晨浩不再理會王利,拉著郭蒙折返裂穀。
王利緩了口氣,走過去跟朱子揚說:“走吧,去生命之樹。”
“好……”朱子揚應了聲,喉嚨乾澀。
王利隻道他是因為恐懼才會這樣,沒多說什麼,率先踏著石頭往對岸走。
朱子揚跟在他身後,低著頭,心下內疚爆棚。
……王利不知道,他從鮮花區開始就想殺了他,搶他的道具。
他本身並不是個草菅人命的惡人,但規則之境太恐怖了,所以他告訴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了自己長長久久地活下去,殺人搶道具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也符合遊戲機製。
——“祂”設計厄運者的身份,不就是為了讓他們搶道具麼?
他是用這些說服的自己。
沒想到現在出了事,竟然是王利仗義地留下來陪他。這是很冒險的決定,相比之下扔下他獨自麵對未知風險,對王利來說要安全得多。
朱子揚突然覺得自己特不是個東西,惱恨地抬手給了自己一嘴巴。
“?”走在最前麵的王利轉過身,一臉詫異。兩人之間的小孩也回過頭,困惑地詢問:“叔叔,你乾什麼呀?”
“……沒事,清醒一下。”朱子揚乾笑。
小孩古怪地看他一眼,繼續往前走。人很快跨過了小溪,朱子揚記得再往前二三百米似乎有個路牌。
但幾十米後,小孩在一個岔路口很自然地左轉,王利一怔,叫住他:“你往哪兒走?”
“生命之樹呀!”小孩眼裡一片天真,抬手指著岔路的方向,“從這邊走,拐過兩道彎就到了,我認得!”
“害,原來你認路啊!”朱子揚不疑有他,提步就要往前走,被王利一把拽住。
他看看麵前的小孩,神情淡然:“我們還是按路牌走吧,免得走錯了,找不到你爸爸媽媽。”
說完他不由分說地轉身,尋找記憶中的路牌。
朱子揚愣了秒,等到遲鈍地領悟了他的意思,不禁渾身一股惡寒。
——是啊!這小孩是人是鬼是妖都說不好,他怎麼敢信他的話?
肯定是那雙天真的眼睛騙了他!
現在王利這麼一說,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了那位實力很強的“席小姐”說過,那條帶小孩去生命之樹的規則應該是真的,但具體操作過程中會不會有其他危險,要走一步看一步。
他差一點就踩坑了……
朱子揚看向王利的背影,剛才滿滿的內疚已然轉為感激。
走在前麵的王利全然不知自己幾分鐘之內已經在王利心裡完成了“從獵物到隊友再到救命恩人”的形象轉變,他找到記憶中的路牌,看了看路牌上所指的生命之樹的方向,很雖然地跟朱子揚說:“這邊走。”
同一時間,崔晨浩和郭蒙走出去沒多遠,被一個小姑娘攔住了去路。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出現在他們麵前,紮著一雙羊角辮,一派天真地仰首問崔晨浩:“叔叔,我迷路了,叔叔能帶我去找爸爸媽媽嗎?”
“……”崔晨浩心中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
早知道折返途中會遇到她,他們兩個還不如直接跟朱子揚他們組隊,一起送那個小孩去生命之樹。
但現在為時已晚,崔晨浩隻能硬著頭皮說:“這地方太大了,找人不好找,叔叔們陪你去生命之樹行嗎?”
“也可以呀!謝謝叔叔!”小姑娘很乖巧地點頭。
旁邊剛好有塊路牌,崔晨浩看了眼路牌所指的方向就往左拐,走了沒幾步出現岔路,小姑娘直接往岔路上走。
崔晨浩遲疑了一下:“不是往那邊吧?”
“就是這邊!”小姑娘重重地點了下頭,神色篤然,“這邊近,我認識的,叔叔放心!”
“這樣啊。”崔晨浩點點頭,郭蒙也沒多想,兩個人一起跟著小姑娘前行。
小姑娘好像真的對路很熟,在縱橫交錯的岔路上左拐右拐,沒有半分遲疑。
走了大約一刻鐘,他們麵前突然出現一片綠草茵茵的空地,遠處隆起一個小山坡,山坡上長著一棵樹。
那棵樹的樹冠是粉色的,看起來十分夢幻。還有很多像榕樹藤一樣東西從樹冠四周垂下來,底端吊著一個個圓形的東西。他們離得太遠,看不清那是什麼,但兩個人都下意識地判斷可能是生命之樹的果實。
“就在那裡了!”小姑娘牽起崔晨浩的手,“叔叔陪我過去吧!”
“好。”崔晨浩一路上的緊張在此刻完全放鬆,眼看任務就要完成,他答應得十分爽快。
人於是一起走向生命之樹,離山坡很近的時候,他們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從樹冠裡傳來。
這哭聲有點瘮人,但考慮到身邊就有個走失的小孩、朱子揚王利那邊還有一個,崔晨浩就在心裡安慰自己聽到小孩的哭聲也不奇怪。
他們一起登上山坡,在離得足夠近的時候……崔晨浩定睛間,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看清了懸掛在樹下的那些“果實”!
那並不是果實,而是一個個人!被盤成了蜷縮的樣子,外麵有半透明的薄膜包著,薄膜裡還有不明液體。
這個樣子,讓崔晨浩和郭蒙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嬰兒在子宮裡的模樣。可那些人都是成年人,身上穿著衣服,有些人的身邊還明顯漂浮著手機,看起來分明是之前進入怪談的遇難者……
“啊——啊!!!”崔晨浩連滾帶爬地跌下山坡,趔趄起身,拔腿就跑。
郭蒙倒沒有他這樣失控,但也嚇得不輕,同樣轉身逃命。
然而轉瞬之間,一隻羽毛豐滿的大鳥從樹冠中飛出,它高聲啼叫,聲音猶如孩童的啼哭。
郭蒙聽到啼哭霍然轉頭,看著那隻鳥,瞳孔驟縮:“姑、姑獲鳥!”
姑獲鳥是東亞傳統妖怪,在中國、日本都有相關記載。
相傳,姑獲鳥是難產而死的產婦所化,夜夜抱著孩子遊蕩,因孩子時常啼哭,姑獲鳥的叫聲慢慢也就成了孩子啼哭的聲音。
兩個人不管不顧地瘋狂逃命,然而身後的風聲在一瞬間逼近,俯衝而下的姑獲鳥落下雙爪,將兩個人一並抓起,在他們的尖叫和掙紮中折返那棵浪漫的大樹。
看來……他們也要變成那些懸於樹下的“果實”了。
變為姑獲鳥的戰利品,變為姑獲鳥的“孩子”。
崔晨浩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在想,如果他們沒有和王利朱子揚分開就好了。
雖然那樣也有可能遇到危險,但人多力量大,或許不用這樣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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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葉汐一行人走著走著,忽然聽到哀怨的哭聲。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規則裡提過的“怨女花”,立刻轉身,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
然而那個聲音好像“鎖定”了他們,即便他們頻繁轉變方向,聲音也會很快再度出現在他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