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歪了歪頭,發現自己的話讓四公主情緒變得很差,不過沒等她想明白,吉時已到,和親公主該要出發了。
四公主下意識抓住了了的手,隨即被凍得抽了口氣,了了沒管她,徑直出了宮殿,一位身姿挺拔劍眉星目的青年將軍正守候在殿門口,見到她後竟忘記行禮,了了也沒注意,直接上轎。
直到轎子走遠,四公主才頹然地坐到地上,她望著這空蕩蕩的宮殿,喃喃地說:“對不起,皇妹,對不起……”
小雪人裡的六公主幾乎被氣個半死:“你在說什麼啊你,你究竟在站哪一頭的?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六公主猛地捂住臉哭起來,小雪人漸漸出現融化的跡象,了了挑開簾子往外看,那青年將軍便打馬而來,溫聲詢問:“公主可有事吩咐?”
了了立刻把簾子放下,徒留孟玉堂眼神悵惘。
他定然是時刻注意著轎子,否則不會簾子剛挑便靠過來。
六公主嗚嗚嗚哭個沒完,了了說:“我知道。”
六公主還在哭。
了了又說:“你皇姐日子也不好過。”
“她日子怎麼不好過了!”六公主哭著反駁,“她搶的是我的心上人,嫁的是我的情郎,她身在故土不必背井離鄉,她日子都不好過,那我呢!”
了了很疑惑:“你怎麼非要跟她比,不跟你哥哥比?”
六公主想起來,還是又氣又恨,她無法原諒四公主的原因,並非隻是單純地被替代前去和親,之所以投湖自儘,實是絕望所致。
六公主自幼嘴笨,不像其他姐妹兄弟會討好父皇,再加上母妃娘家勢微,在宮中如透明人一般,一年前豐國與隴北休戰,大將軍孟拓率領孟家軍回朝卸印,皇帝為表仁義,令其長子,即人稱玉麵閻羅的鎮遠將軍孟玉堂入宮擔任內衛統領,機緣巧合下,六公主與孟玉堂相識,很快兩人便互生情愫。
但對孟玉堂情根深種的不止六公主,還有四公主。
她本性磊落且深明大義,做不來橫刀奪愛之事,而兩國休戰後進入談判階段,弘闊可汗則請求與豐國永結秦晉之好,以此來維係和平,公主們得知後人心惶惶,誰都不想去和親,於是四公主主動請纓,皇帝大為讚賞。
可她忘了,她的母親是當朝皇後,女兒的小心思,怎麼瞞得過一國之母?
六公主雖也惹人憐惜,但皇後自然將自己的女兒放在第一位,當朝太子生母早逝,雖自小養在她名下,可到底不是親生,隔著一層。
於是皇後暗中引誘德妃,身為六宮之主,她了解後宮每一個女人。果然,德妃為了兒子,立馬將女兒推出去與四公主爭鋒,六公主有了心上人,怎麼願意嫁去隴北?隻需稍加挑撥便心存死誌,當然,皇後不會讓六公主死,否則要去和親的豈不是要變成她的女兒?
她隻想要六公主死心,乖乖去和親,而孟玉堂這樣一位乘龍快婿,自然將屬於她的四公主。
事實也的確如此,六公主在得知皇帝指婚孟玉堂與四公主後徹底放棄掙紮,隻是難免怨恨。
四公主得知皇後的所作所為後,有心阻止,又無法說實話。她對皇妹愧疚,但不能和盤托出,父皇最厭惡心機深沉的女人,向來端莊大氣的皇後私下竟做出這等事,一旦為父皇所知,母後必定遭殃。
而四公主的愧疚與不安,根本瞞不過六公主,姐妹倆之間原本就不甚熟悉,此事一發生,隔閡更深,待六公主和親隴北,四公主也與孟玉堂成了婚。
所以六公主根本不信了了的話,皇姐的日子不好過?她的母親是皇後,她的哥哥是太子,她還嫁了如意郎君,自己更是尊貴的公主,她怎麼可能不好過?!
再不好過,難道能比身在隴北如履薄冰的自己更痛苦?
了了不懂六公主在恨什麼,她認為皇帝太子等人遠比四公主過得更好,一個男人而已,皇帝後宮可足足有百來號人,太子東宮更是美人不絕,他們有權有勢佳人在懷,哪個都比四公主更讓人怨恨吧?
可六公主偏要去埋怨四公主。
“難道我不應該生氣麼?”
了了:“你確實應該生氣。”
沒等六公主高興一下,了了接下來的話就讓她恨不得當場失聰:“彆人的母親為了女兒能夠百般算計,事事為她考量,而你的母親,直到你隨和親使團離京,還在不停地叮囑你不能沒良心忘記她,更不能不幫哥哥的忙,最好拉攏住弘闊可汗,好為日後哥哥與太子相爭增添助力。”
真是字字誅心,六公主覺得自己又要被氣死了!
“還有你的情郎,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了了話未說完就被六公主打斷:“你不許汙蔑他!他說過要帶我逃走的!他說過的!”
“哦,那他帶了麼?”
六公主一窒。
了了冷冷地說:“你真是個蠢貨,有無數次翻身的機會擺在你麵前,你卻一次也抓不住,知道為何孟玉堂不帶你逃走麼?”
“因為他知道,你一定不會跟他走,你心疼他,不舍得他為你背上罪名令大好前程毀於一旦。”
直到現在了了都不懂,不要去聽一個人說了什麼,而是要去看他做了什麼,自己又從中得到了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女人就是不明白?真儀是,師姐是,六公主也是。
占了十分之九的男人看不到,隻爭剩下這十分之一,關鍵這十分之一,還是男人不要的。
“他若真心愛你,便該對你忠貞不二,即便你遠嫁隴北,已有丈夫兒女,也應當一生為你癡等。”
六公主用力搖頭:“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太自私了!他沒有辦法才會娶四皇姐,是聖旨!因為聖旨!自儘也是違抗聖意,他是不得已!他不得已才會跟四皇姐成婚!”
“一個人若是想死,方法數也數不清。”
了了毫不留情地撕開六公主最後一點幻想,“他可以婚前大喜醉酒溺死,可以辦差時被犯人捅死,還可以毒死摔死噎死燒死,我想皇帝一定不會因此怪罪孟家,反倒會因大將軍痛失長子,對孟家多有照拂。”
“他為什麼不呢?”
“明明死了即可兩全其美,為什麼不?”
六公主:“哇!!!!!”
她放聲大哭,所有殘餘的美好幻想都被了了撕開,六公主真可以說是肝腸寸斷。了了冷眼看著她,由於太吵,她把六公主的嘴封了個嚴嚴實實,直到此刻,了了才發現,自己說話的次數越來越多,一口氣甚至能說這樣長的句子。
是這個世界太荒唐,還是她被師姐傳染了聒噪的壞毛病?
了了破天荒皺了下眉。
不過很快了了就發現,自己話多話少,主要還是看對麵的人是誰。
六公主身在小雪人裡與自己朝夕相處,又跟自己一樣是女人,犯蠢的時候還很像真儀,於是她便會多搭理幾句,可換成旁人,便另當彆論。
孟玉堂眼見心愛之人近在咫尺,卻不能擁她入懷,真可謂是心如刀絞,好在他是使團副統領,平日負責公主的安全,即便人多口雜,他還是能日日看著她。
和親使團從京城出發,一路走官道,約莫要三個月才能抵達與隴北的邊境,孟玉堂費儘心思,總算是在出發後半個月的晚上找到了與心上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孟拓下令就地安營紮寨,公主住最好的帳篷,了了不需要人伺候,便自己待在帳篷裡,趁著還沒到隴北,她每日都在練武,四象劍法雖不能像在修仙界那樣練到極致便可毀天滅地,可以一敵百絕對綽綽有餘。
了了感覺到隨著自己的練習,力量在漸漸恢複,不過她並沒有逃走的打算。隨後在她要求六公主一起修煉時,六公主隻會搖頭,她說自己都死了,人生已經完全被了了替代,還有什麼練武的必要呢?
了了隻說這一次,六公主不願意,她便不再提。
深夜,孟玉堂避開他人耳目潛入了了帳篷,一見麵便露出與平日嚴肅正經截然不同的溫柔神情,甚至還想來抱了了。
他激動愧疚兼而有之:“公主,都是我不好,你、你怪我麼?”
了了沒說話。
孟玉堂完全沒有察覺到異樣,他克製道:“這幾日公主茶飯不思,瞧著清減不少,我實在擔心……”
了了還是沒說話。
“若是我再有勇氣一些,主動向聖上表明已與公主兩情相悅……”
了了依舊沒說話。
她想,孟玉堂今年二十一,六公主卻隻有十五,一年前甚至將將十四,豆蔻年紀的少女芳心懵懂,二十歲的男人也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