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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桶!一群飯桶!”
金鑾殿上, 身披尊貴龍袍的帝王怒不可遏,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將手中塘報狠狠抻到地上,殿內一片死寂, 鴉雀無聲,任誰都不敢在此時觸皇帝的黴頭, 而皇帝氣到胸膛快速起伏幾乎呼吸不能, 意圖發泄卻又不得其法,一顆心宛如油煎火燒。
“朝廷每年在你們身上傾注了多少心血,你們就這樣乾領俸祿, 一件實事都做不成?!”
皇帝一巴掌拍在龍椅扶手上,凹凸不平的花紋硌得他手心劇痛, 卻比不上心頭滔天的怒氣, 邊疆足足有四十萬大軍,隴北人再凶猛, 能有多少人?怎麼就能毫不費力地被人拿下?!
大臣們恨不得將頭埋進地裡, 大氣不敢喘一聲,就連最受重視的太子都選擇明哲保身,誰敢開口?
“你們說,事已至此,要如何決策?”
皇帝發了一通脾氣,總算是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用慍怒未消的語氣詢問。
可這種時候, 誰敢主動請纓?大將軍孟拓音訊全無, 邊疆四十萬大軍全軍覆沒,要知道邊疆是豐國最堅韌的防線, 一旦被人突破, 相當於家門被賊人打開, 中原必遭塗炭,隴北人驍勇善戰,想將邊疆奪回絕非易事。
“說話啊!一個一個的,都變了啞巴不成!”
見眾臣隻想自保,竟無一人敢開口,皇帝心頭剛被壓抑下去的怒火再度被點燃。
太子猶豫片刻,出列行禮:“父皇,兒臣以為,孟玉堂可代其父出征,孟將軍素有威名,又對朝廷忠心耿耿,父皇可以一試。”
三皇子成奕自始至終夾著尾巴沒敢說話,他那好妹妹不知哪裡來的本事,竟弄死了弘闊可汗,還成了隴北之主,母妃因此被父皇遷怒已久,他怕牽連自己,說話做事儘皆小心翼翼,生怕惹了皇帝惱怒。
皇帝略作沉吟,問:“眾卿以為如何?”
大臣們恨不得立刻找個人來接這燙手山芋,這又是太子主動提出,當下人人點頭稱是,皇帝深呼吸,而後道:“既然如此,便讓大將軍胡本林先到楚州,以楚州軍拉起防線阻止隴北軍入侵,再令孟玉堂領恩州軍前去與其彙合,二人聯手,驅逐狼子野心的隴北!”
“聖上英明!”
皇帝無心聽這些溜須拍馬,一想到邊疆四十萬大軍儘數葬送,孟拓還生死未知,他便吃不下睡不好,做夢都在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小六哪裡來的本事?還是說自己一直以來小瞧了這個女兒?那她先前在宮中那番做派,實則是為了順利和親?此事德妃與成奕是否知曉,她們母子三人是否共同下套?
這些問題想不明白,皇帝著實為此清減不少。
孟玉堂自做了駙馬,便不在宮中當差,在外他強顏歡笑不願讓人瞧出來,對內卻是威風凜凜,尤其是對四公主,雖已不能人道,卻將這份仇恨都灑在四公主身上,認為若非她強求,自己不會與六公主反目,更不會連男人都做不成。
四公主隻以為他怨恨自己,加之對六公主滿懷愧疚,自認為是自己拆散這兩人,六妹才會被送去和親,與孟玉堂天各一方,雖然婚事並非她本意,但母後這樣做都是為了自己,於是逆來順受,從無二話。
孟玉堂不能人道一事,除了他自己,隻有孟拓知曉,此事連孟夫人都不知。
孟夫人隻知公主下嫁一年肚皮還沒動靜,這不是耽誤她家玉堂?隻是她不敢提納妾,四公主脾氣軟和,皇後可不好相與,若是被皇後得知自己讓兒子納妾,怕不是要降罪孟家。
可這公主怎麼都懷不上,那也不能是她家玉堂的問題吧?
孟夫人便悄悄給孟玉堂塞了兩個貌美婢女,孟玉堂是有心無力,礙於男人尊嚴無法向母親說實話,便以自己對公主一往情深搪塞過去,這使得孟夫人愈發看不慣四公主,是,婆母不能給公主立規矩,可這後宅之中折騰人的手段多了去了!
兒子自小便隨丈夫從軍,孟夫人一年到頭看見孟玉堂的次數屈指可數,隻覺著一眨眼兒子便長大成人,到了娶妻生子的時候。她感到欣慰,也很不舍,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這話可真不假,兒子心裡頭現在就隻有公主,哪裡還有她這個親娘?
在孟拓帶大軍消失於隴北草原的消息傳來後,孟夫人更是將兒子視為救命稻草,拽在手中不舍鬆開,動不動頭疼腦熱,要四公主服侍,還要兒子看顧,一天到晚把四公主折騰夠嗆,轉頭就怪她肚皮不爭氣。
如今皇帝旨意一下,對孟夫人而言真如晴天霹靂,這好端端的,朝中武官那樣多,怎麼就要派她家玉堂去打仗?
孟玉堂雖頹廢度日無所事事,心中對父親卻十分敬重,哪怕皇帝不派他去,他也會想辦法前去尋找,這聖旨反倒如了他的意。孟夫人本想勸兒子彆去,可一來聖旨難違,二來兒子堅持,她沒有辦法,哭著說:“你就這樣走了,娘怎麼辦?你也不給娘留個一兒半女……你爹已經沒了,要是你也出什麼事,為娘可怎麼活啊!”
聽到母親一而再再而三提及傳宗接代,孟玉堂麵色發青,許久才咬著牙說:“娘不用擔心,我不在,公主會照顧你。”
“我不要她照顧!她這嬌貴公主不讓我伺候她我就燒高香了!”
孟夫人哭得淒慘,就是要逼孟玉堂留種,畢竟離出發還有幾日,她已為他挑了容貌美麗看著也好生養的婢女,一晚上換一個,總不能全都落空吧?!
孟玉堂卻十分堅持,他不肯接受母親給的美人,看在四公主眼裡,便以為他是要為六妹守身,頓時愧疚更重,認為若是沒有自己,這兩人早已結為夫妻,又怎會彼此分離?而孟夫人則愈發厭恨公主善妒,自己生不出,還不許兒子跟旁人生!
待孟玉堂一走,四公主較之往日便更加體貼細心,哪怕皇後抱恙,她都沒這樣孝順過,隻可惜孟夫人瞧不見她的好,認為四公主把兒子勾得沒了魂兒,哪有人家的新婦嫁進來一年有餘生不出個娃兒的,這不是要他們孟家絕後?
對四公主自然沒好臉色可言。
孟玉堂自成了廢人,便借著與公主成婚儘情在家中醉生夢死,可笑得是他不敢真的喝醉,怕下人服侍自己時瞧見身體缺陷。曾經說願意與六公主私奔,願意為六公主而死,事實上隻是少了塊肉,他的愛就變成了恨。
現如今兩人之間可謂是有血海深仇,得此機會,孟玉堂怎能不數仇並報?
按照皇帝的意思,孟玉堂首先要率兩萬將士走水路至恩州,接手恩州軍後繞去離邊疆最近的楚州,與大將軍胡本林一起拉起防線抵禦外敵,楚州地勢易守難攻,隴北軍雖凶猛,卻不一定能突破。
豐國有兩位智勇雙全的名將,一位是孟拓,另一位便是胡本林,這胡本林有勇有謀,惟獨一點不好,心胸有些狹隘,尤其是對孟拓,兩人一直是王不見王。而胡本林即便有不少缺點,皇帝卻就是樂意用,有胡本林在,孟拓才不會功高震主,這兩人互相牽製,他才能高枕無憂。
現在孟拓大概率凶多吉少,胡本林便成了最好的人選,可胡本林這人優點明顯缺點致命,極易感情用事,多年來他與孟拓始終不分伯仲,又因皇帝刻意製衡,令孟拓隱隱高他幾分,這心中始終有些不滿。
好不容易孟拓出了事,自己帶兵前往楚州,結果聖上竟又委任孟玉堂前來協助?!
豐國有律,駙馬不得涉政,隻能做些閒散官職,這擺明了是聖上不信任他!
巧得是清卓對胡本林印象很深刻,這倒不是她很關心朝政群臣,而是她記得很清楚,那時哥哥成奕已擊敗太子繼位成為新帝,向她寫信要她盜取隴北金印,當時鎮守邊疆的依舊是孟拓,可丟失金印的弘闊可汗最終卻將孟拓擊潰,戰勝後回到隴北向她問罪,便提到了胡本林這個人。
孟拓乃豐國名將,鎮守邊疆數十載,與隴北打得是有來有回,這一次弘闊可汗能將其擊敗,便是由於新帝太過貪婪,自以為利用妹妹取得隴北金印就能將隴北收入囊中,誰知他派去的胡本林卻與孟拓水火不容,弘闊可汗便是借助這一點大敗邊疆軍。
清卓認為正麵交手是莽夫所為,胡孟二人不和,恰好可以大做文章,使離間計令此二人彼此猜忌,如此楚州軍便不攻自破。
清卓的想法很好,不過了了覺得不必這樣麻煩。
“嗯?那要怎麼做?”
了了沒有回答清卓的問題,把玩手中金簪,看得清卓一頭霧水,不知道打仗跟金簪有什麼關係。
讓那兩人互相猜忌有什麼樂趣,直接讓他們反目成仇,隴北軍等著坐收漁翁之利,豈不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