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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卓握拳的雙手不自覺發抖。她感覺自己想說話, 奇怪的是話語到嘴邊卻變成了將唇舌縫在一起的針線,她還感覺自己想哭,但又不願意讓眼淚落下, 落淚即示弱,她不會再為德妃哭了。
由於人小腿短, 身高在一眾高挑的女人中不怎麼顯眼,眾人的注意力又都集中於德妃, 因此沒人注意到清卓的情緒變化, 隻有本想離開的了了回頭看來一眼。
清卓連忙胡亂抹臉, 眼眶還泛著紅就已經故作堅強怕被了了瞧見,她不想讓了了以為自己那麼沒出息,竟還為德妃難過,這種難過並非來自母女血脈,而是曾經的同病相憐,她在德妃身上看見了自己,也看見了萬千與自己相似的人。
“我可以答應你。”
此言一出,眾人皆震驚不已, 尤其是海月花,當場就想問了了還記不記得跟自己說過的那些話,拉合則將海月花拽住,衝她搖頭, 示意她不要插嘴。
德妃大喜:“我就知道, 你心中是有母妃跟哥哥的,咱們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你從我的肚子裡出來, 我難道還會對你有什麼壞心眼嗎?母妃在這裡跟你保證, 你哥哥絕對不會虧待你, 他有的,指定也給你一份,你看咱什麼時候——”
“我有個條件。”
德妃連忙問:“什麼條件?咱們可是一家人,小六,你可不能學那些沒良心的,跟家裡人置氣,這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
“我給你一套隴北女人的練武之法,以一月為限,我要你練會。”
“可是我從未學過武……”
“無妨。”拉合答道,“你雖過了學武的年紀,但練來強身健體也是好的。”
誰知德妃卻問:“是不是會練成你們這樣?”
不等人回答,她的頭已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我不要,我才不想變得跟你們一樣又粗又壯,難看死了!哪裡還有個女人模樣?”
“既然如此,那交易就不成立囉?”海月花笑著轉向了了,“公主,我看……”
“我練!”
一聽兒子要當不成皇帝,德妃二話不說點頭答應,海月花與了了視線對上,旋即驚了:“不會是我吧?”
“難不成還是我啊?”拉合撞了她一下,“要不我拿豐國皇帝跟你換?”
“不不不不不,不用了。”海月花敬謝不敏,比起接手老男人,她寧可教德妃練武。
清卓邁著小短腿追上去,愁眉不展:“教給她真的好嗎?如果她練會了……豈不是會給你帶來更大的麻煩?”
以德妃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手裡沒點依恃還好,一旦得勢,定然耀武揚威。
了了沒說話。
清卓欲言又止,悄悄伸手抓了抓了了衣袖:“你是為了我才留下她的嗎?”
隨後她收獲了了“你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的目光,清卓努了努嘴:“……我記得你說過,海月花跟我不一樣,她本性沉睡,而我的本性卻已消失,德妃是否也是如此?既然我能找回本性,那她……”
說來說去,清卓還是對德妃抱了一線希望,她盼著四公主、皇後、德妃……所有自己認識的不認識的女人都能尋回本性,了了沒有像處理皇帝那樣對待德妃,還讓海月花教德妃練武,這難道不是想要幫助德妃嗎?
了了仍舊沒有回答,清卓知道她不想說話的時候誰開口都沒用,隻好自己多作關心,和德妃相比,四公主更為重要,因此在得了了允許後,清卓便請圖娜與米朵陪同趕往孟家,前朝之事她不懂,目前幫不上什麼忙,但她也有力所能及之事。
豐國雖已翻天覆地改朝換代,孟夫人卻依舊一心一意牽掛杳無音訊的夫與子,為此是茶不思飯不想,看見四公主就氣不打一處來,覺著若非她來了孟家,將晦氣帶了來,孟拓與孟玉堂戎馬半生,怎會迄今沒個消息?
四公主默不作聲,亦不辯解,每日天不亮便要去伺候孟夫人,晚間孟夫人睡了她還得再守上一個時辰才能回自己院子,為了表示自己的真心,她甚至沒有要求孟玉堂與自己同住公主府,而是搬來孟家,力求做個讓孟家人滿意的媳婦。
清卓帶著人浩浩蕩蕩前來孟家砸場子時,孟夫人正嫌棄四公主給自己端的泡腳水太燙,先前她已端過一回,那時孟夫人嫌太涼。
“這麼點活兒你究竟能不能做?我們孟家也不知是倒了幾輩子的黴,才有你這樣的好媳婦!燙!燙!我都說了燙!”
圖娜一腳踹開門,正好將孟夫人怒氣衝衝用腳踢水,洗腳水濺了四公主一臉的場麵收入眼底,清卓當場來了火,她衝過去也來了一腳,要知道她可不是普通小孩,那質量上乘的泡腳木盆,直接叫她踏碎,洗腳水四濺,弄了孟夫人一頭一臉!
孟夫人尖叫,清卓拽住四公主的衣袖把她往後扯,正想罵她兩句,卻對上四公主麻木而憔悴的麵容,一瞬間所有的指責煙消雲散,四公主訝異於這個凶巴巴的小女孩,問了句:“你是誰呀?”
清卓咬著嘴巴,突然感到無與倫比的委屈。
她忘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身份已經不複存在,連名字都已消失,姐妹之間的情誼,自然也隻有自己記得。
下一秒,卻是四公主舉手輕輕擦了擦她的小肉臉,原來清卓剛才太過憤怒,踏碎木盆,有飛濺的木屑粘在了她的臉蛋上。
這樣一雙溫柔的、訴說著痛苦的眼睛,自己怎麼會認為她是在炫耀?
“……對不起。”
四公主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麼?”
清卓鼻子發酸,這跟不願為德妃流淚不同,她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她想起了了說過四姐的日子不好過,想起自己曾經在隴北那日日夜夜的詛咒與怨恨,那時的四姐,又是怎樣的心情呢?是否在掛念遠在隴北和親的六妹,擔心她吃苦受委屈?
四公主拿這小女孩沒轍,尤其是小女孩居然抱住她的腿不肯鬆開,這讓她感到久違的快樂,那些積壓在心頭的沉重情緒似乎因此輕了些,不知為何,她感覺這小女孩很討人喜歡,於是彎腰蹲下去抱了抱。
清卓短暫地軟弱過後,從四公主懷抱中抬起頭,怒氣衝衝瞪著孟夫人:“你兒子是個下不了蛋的公雞,你不問你兒子的過錯,欺負彆人做什麼?”
米朵補充道:“清卓,公雞本身就是不能下蛋的。”
清卓想了想似乎也對,更加惱怒:“那不就結了!你怕你兒子傳不了宗接不了代,又怕公主生不出孩子還占著你孟家兒媳的位,那你跟孟玉堂生不就行了?這個看不上那個看不上,你跟你兒子最般配!”
公主都配不上她的寶貝兒子,那世上還有誰比她自己更配?
孟夫人厲聲道:“哪裡來的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竟敢這樣跟我講話?來人啊!來人!”
圖娜:“……你以為我們是怎麼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