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三朵雪花(十一)(2 / 2)

了了 哀藍 10867 字 10個月前

了了躺在床上,扭過頭看她“為什麼呢?”

淩見微一愣“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好好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禮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卻看到個窮書生,就會芳心暗許?”

了了不理解,“她的娘爹難道隻教她風花雪月,不教她怎麼獨立?”

淩見微不知該如何回答,了了說“一個青樓名伎,才情容貌儘皆上等,既然如此聰慧,又怎麼看不出他人逢場作戲,竟傻得獻出全部積蓄,隻為供養情郎進京讀書?”

“我想聽被窮書生算計,反過來殺了窮書生的大家閨秀的故事,或者是青樓名伎過儘千帆攜重金為自己贖身,並把無恥情郎退下船活活淹死的故事。”

淩見微……

了了問“有沒有?”

“這個恐怕是沒有的……”

淩見微感覺頭疼,“乖女,這隻是幾個小故事,並不是現實。”

了了搖頭“可我隻是個小孩子,我什麼都不懂,這麼小的時候聽了這樣的書,我肯定也會想找一個又窮又俊俏的書生,為了他跟家人鬨崩,甚至同他私奔,那才叫愛情。”

光是想象已叫淩見微頭皮發麻,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寶貝女兒看上個窮酸書生,還要跟對方一起吃苦,這太荒謬了!

“阿娘念的這幾個故事,隻要有個男人向她們表達愛意,那麼無論是大家閨秀還是青樓名伎,甚至是山精鬼怪,都會立馬心動,不管不顧地要跟對方走,這是真的嗎?”

淩見微忘了外頭大雨裡還有個人站著,現在她滿腦子都在想,要是女兒受到影響,日後真學著尋個窮書生做夫君怎麼辦。

了了問“這些故事,是女人寫的,還是男人寫的?”

當然都是男人,這些鴛鴦蝴蝶繾綣情深的故事,儘是出自一些落榜書生,或是多年懷才不遇的讀書人之手,一來靠這根筆杆子賺些錢財糊口,二來,也是能滿足自身需求,現實裡下一頓不知在哪裡,家裡窮到揭不開鍋,故事裡,窮書生卻受儘各色美人青睞,哪怕狐妖公主仙女見了他們都神魂顛倒。

淩見微迅速把這幾本書收起來,對了了說“以後咱們都不看了,這些書,一點意思都沒有。”

不僅不給女兒看,她自己也不看了!

外頭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雷聲,淩見微隱隱感覺自己似是忘記了什麼事,一個婆子走進內室,想要稟報大爺還在外頭站著,了了卻忽然開口“阿娘,我想你陪著我,哪裡都不去。”

女兒十分獨立,從不需要人陪,淩見微受寵若驚,連聲道“好,阿娘就在這兒,哪都不去。乖女睡吧,好好休息,等明兒起來,身體就好了。”

話音落地,發現婆子在右後方站著,淩見微斥責道“沒個眼力見的,不知道姑娘要睡了嗎?還不快些出去。”

婆子不敢頂嘴,隻得退出去,此時又是一聲雷起,而崔肅也終於倒在了雨地之中。

淩見微一心陪伴女兒,根本不知此事,第二日當她聽說崔肅病了之後還很驚訝,心說就是去請個禦醫,一趟來回就病了?怕不是裝的,借此拖延寫和離書的時間。

崔肅等啊等,等到天荒地老,也不見妻子前來看望,他哪裡知道,淩見微為了給女兒找合適的睡前故事,正忙著讓人去把書局裡各色書籍每種一本買回來,她自己準備了筆墨紙硯,準備列張清單,哪些故事能念,哪些故事不能念,全部寫清楚。

那種窮書生配富家小姐,落榜書生配癡情狐妖,趕考書生配青樓名伎的故事,她是不會再念給女兒聽的!

崔肅怕自己生病的事傳出去對夫人不好,因此叫人壓了下來,東跨院的尤其不許往外長舌頭,他這一病就是好幾日,沒人管沒人問,每日喝藥不落下,竟頑強地挺了過來,比從前痊愈的還快。

這病好了,自然得去西跨院請安,老崔公與老太太這才知道長子竟病了好幾日!

老太太不問青紅皂白就將罪歸咎於淩見微身上,她這一激動,就容易說難聽話,“……我早就跟你說過,你這歲數也不小了,其他人家跟你同齡的,眼看都能做祖父了,你膝下卻就那麼一個兒子!”

崔肅在父母麵前向來孝順,從不頂嘴,任由老太太數落,壓根不朝心裡去。

老太太絮絮叨叨“我這兒啊有幾個年輕貌美的養娘,正好送她們去東跨院服侍你,你要喜歡就留著,不喜歡的話再給我送回來……”

崔肅皺眉道“母親,我不需要。”

“怎麼不需要?”老太太眼一瞪,“我可聽說了啊,你病著這幾天,淩氏一眼沒看過你!就連你疼得跟眼珠子一樣的閨女,不也沒關心過你?你還說你不需要,這身邊沒個知冷熱的人,日子能舒服嗎?”

“母親……”

“你反駁也沒用。”老太太不講理,“那日你是沒看見,我這會兒想起來心裡還膈應著呢!淩氏跳水裡頭,那衣服可全都濕了,在場的小廝可不少……”

“母親!”

老崔公也頻頻給老太太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沒看見長子的臉色難看成什麼樣了嗎?

老太太悻悻然閉嘴,崔肅感覺自己幾要窒息,尋了個由頭告辭,恍惚間回到東跨院,隔得遠遠的,透過支開的窗戶凝視妻子。

他病好了,了了也好了,今兒就去家塾讀書去了,一會兒到了點,淩氏還打算接女兒回來。

幾日不來家塾,學生們變本加厲欺負崔折霄,崔折霄脾氣犟,不肯求助他人,隻要打不死,他都能咬牙忍下來,並將對方的名字與麵容深深記在腦子裡,等待未來某一天十倍百倍奉還。今日這些踩踏在他身上的腳,落在他臉上的唾沫星子,將來都會變成利刃,令這些人悔不當初。

崔折霄一般來家塾很早,因為若是晚了,會有人把他的書案丟到門外,還有人占據他的座位,為了防止這種事,他便每日起得很早。

他試過逃離崔家,既然已非奴籍,那到哪兒不能活?與其在崔家受儘冷眼虐待,不如離開這兒自己尋活路去!

可崔家戒備森嚴,逃出去根本不可能,所以崔折霄隻能默默忍受這一切,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為自己出頭,不想死就咬牙忍著,早晚有一天能報複回來。

了了掐點到家塾時,就看見崔折霄被人摁在家塾花壇的土裡,一個男孩還在笑“你不是早上沒飯吃嗎?肚子一定餓得不行了吧?來來來,多吃點兒,吃飽了好跟著夫子讀書啊!”

還有一點,許多人其實是自動自發來欺負崔折霄,因為這個人雖然是外室子,性情沉悶陰鬱不討人喜歡,可腦子卻很好使,剛來時大字不識一個,短短數日,便在開蒙班脫穎而出,在讀書方麵很有天賦。

怎麼能不叫人討厭呢?

了了隨意看了一眼,沒有在意,晚間下學,花壇裡倒是沒人了,茅廁那邊卻聲音很大,夫子們不摻和士族之家孩童的打鬨恩怨,而這些人笑得這樣滿懷惡意……

她想了想,朝茅廁走去,還沒到地方就聽見有人喊“哈哈哈,崔折霄,你就是條狗!張嘴接尿的口!”

“快,快把他嘴掰開!”

“你用點勁兒啊,彆讓他閉上,你把褲腰帶解下來給他綁著!”

……

了了一腳踹上茅廁的門,震天響令一群男孩慌忙回頭,見是了了,為首男孩露出討好的笑容,他是崔家旁支,讀書還算不錯,但屬於是矮個裡頭拔高個兒,跟天資過人的崔折霄一比便顯得愚笨很多,所以向來是懷恨在心,欺負崔折霄欺負的很厲害。

“滾。”

這是嫡係長房的大姑娘,沒人敢招惹,男孩們一窩蜂離去,隻剩下倒在地上,頭發亂成鳥窩,身上沾滿塵土的崔折霄。

差不多了,了了想。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崔折霄,冰冷的目光像在審視一條癩皮狗,嚴苛地算計著他身上有什麼利用價值,是爪子和牙齒還算鋒利,還是那身皮子,扒下來能當作墊腳石?

“想報複嗎?”

崔折霄睫毛輕顫,抬眼去看了了,不明白這位千金小姐葫蘆裡賣得什麼藥,想幫他?可憐他?

那她為何現在才出聲?必然是另有所求。

崔折霄錯了,了了對他並無所求,因為她站在這裡,是命令他,而不是征求他的意見,詢問他的意願。

她朝崔折霄伸出手,這令崔折霄下意識感到不安,沒等他爬起來逃竄,麵上頓時傳來一陣恐怖至極的寒冷,連眼球都被徹底凍結,整張臉劇痛無比!

了了無比冷漠地看著冰雪在崔折霄臉上凍結,將原本的五官扭曲成了無人能再認出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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