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看著淩見微,“你之所以痛苦,是因為你沒有能力決定命運,現在機會就在眼前,你不去爭,不去搶,還要等人憐惜你不成?”
淩見微呢喃“機會?”
了了沒說話,朝她歪了下頭,難道不是嗎?淩見微並非真的一籌莫展,她的女兒就是最好的武器,端看她有沒有這個魄力使用。
淩見微心中一片驚濤駭浪,她也的確是恨極眼下這處境,可同時她又擔心自己真的去做,萬一害女兒被皇帝厭棄該如何是好?
“可是陛下那裡——畢竟你不是……”
“我是。”了了不著痕跡地往外看了一眼,“前幾日,有人取了我的血。”
對女兒的擔憂與愛護瞬間超越一切,淩見微猛然起身“你是說——”
“這說明崔肅做得不錯,皇帝沒有查出異樣,滴血驗親是最後一步,能夠證明我是他親生女兒的方式。”
淩見微隻覺心跳如雷,不懂女兒怎麼還能如此冷靜,接著,她聽見女兒問“阿娘,你難道不想感受一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滋味?”
與此同時,崔肅正跪在老太太床前侍疾,老太太見他和離,身邊沒個知冷熱的人兒,便開始忙著給他張羅婚事,崔肅說了好幾次,自己不會再娶,老太太都不當回事,直到他發火,把老太太氣得暈了過去,直到現在都沒醒。
老崔公也叫他氣個半死,“你不娶,你不娶,你這把歲數了,沒個兒子,唯一的女兒也改了姓,全京城哪個不在笑話你?!你娘為你如此操心,你可倒好,我看你直接把她氣死得了!”
崔肅低頭不語“兒子不娶。”
“由不得你!”老崔公暴跳如雷,“我怎地不知你還是個情種?人家淩見微都要再嫁了,你不娶,你不不娶還等著搶奪有夫之婦不成?”
崔肅握緊了拳,他知道那人是誰,淩大淩二前段時間對他的態度急轉直下,不願再讓他見妻女,他便知道,他們是不想再讓夫人回到崔家。
最後,崔肅還是倔強地說“兒子不娶。”
老太太正好醒來,聽見崔肅這麼說,大哭不止,崔肅被憤怒的老崔公趕了出去,他雖覺疲憊,卻也鬆了口氣,隻盼二老能看在他不願的份上,不再逼迫於他。
誰知當晚老太太就上了吊,被發現的時候隻剩半口氣,整個崔府鬨得是雞犬不寧,在老崔公一聲聲你是否要將你娘逼死的質問中,崔肅終於低頭了。
崔文若眼睜睜看著這場鬨劇發生,崔肅回到東跨院,這裡已隻剩他一人,他揮退下人,熄滅燭火,從此之後,這裡也不再需要燈火通明。
老太太好起來後,生怕長子還掛念淩見微,迫不及待就給他定下了一戶官宦人家的女兒,這姑娘因給祖母守孝蹉跎到二十歲,容貌才情一等一的好,從下聘到成親,中間竟一個月都沒用,老太太生怕長子反悔,恨不得立馬將生米煮成熟飯。
淩見微得知此事後反應平淡,她早知道崔肅守不住,他若能守,從前在崔家,也不至於事事讓她包容。事到如今,她總算明白人不能靠著旁人活,親娘也好,丈夫也罷,她太期盼從彆人身上得到愛,就注定會失望。
聽說崔肅娶了繼室,淩老太太氣壞了,可惜不管她跟兩個兒媳如何遊說,淩見微依舊不為所動,她就是不想嫁人,現在不想嫁,以後也不嫁。
淩見微手中有不少商鋪,跟崔肅和離後便開始自行打理,最近她剛把其中一家虧損的鋪子改成書局,每日忙裡忙外,根本沒心思去想彆的,什麼崔肅曾介,通通沒有書局重要。
她知道自己心思沒女兒靈活,但她也有想做的事,比如給女兒編寫一本能夠入耳的睡前故事。
除此之外,淩見微早上會很不好意思地偷偷在屋子裡跑圈,她羞於到外麵叫人瞧見,就拿了了讀過的書,一邊艱澀地背一邊快步走,累了休息會提筆寫故事,下午則去鋪子巡視。
淩見微自認為沒有什麼治國平天下的才能,可這並非是因為她愚笨,而是自她出生起,便不曾得到與兄長同等的教育。她也有自己的優點,那就是心思細膩處事謹慎,還寫得一手好字,女子寫的故事,其實比男子更動人。
主要是想給自己找些事情做,忙起來,彆像從前那樣天天發呆,人要是沒個目標,難免胡思亂想。寫故事時遇到猶豫不決的地方,淩見微會詢問了了的意見,雖然還套著才子佳人的殼兒,故事情節卻截然不同,公主狐妖花魁不會再對落魄書生一見鐘情,她們有著獨特的性格與魅力,也都有著美好的結局。
淩見微沒有意識到,她在寫這些故事時,很自然地便將主角由傳統的男人換成了女人,她不在故事裡寫她們如何嬌嫩美麗,而是寫她們勇敢大膽,也許看到這些故事的姑娘,她們之中有些人,以後在遇到落魄書生時,不至於拋棄所有同他們私奔,遇到負心薄幸的丈夫時,不至於以淚洗麵自怨自艾,機會擺在麵前時,也不至於不敢伸手去抓。
至此,淩見微已徹底接受女兒的野心,並且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去幫助她。
之前她對兩位嫂嫂心生愧疚,自覺和離女在娘家名不正言不順,如今淩見微也不再這麼想,大哥二哥擁有的比自己更多,二老把好東西緊著她,難道不是天經地義?這個家有她的三分之一,她憑什麼要讓出去?
是,律法是規定出嫁女不得繼承娘家財產,也不許她們和離不再嫁,可是憑什麼?
律法偏心的地方還少嗎?妻子若與舅姑起口舌,要杖八十,丈夫辱罵嶽父母,連犯法都算不上,丈夫因妻子不敬舅姑將妻子打死,也不過才杖三十。
淩見微對本朝律法並不了解,這些都是了了看的書,她跟著讀罷了。
無論曾介如何真心,始終無法打動淩見微,眼看離京之日在即,他終於鼓足勇氣,在淩見微去書局時攔住了她。
淩見微自認態度明了,沒有給過曾介任何錯誤暗示,他今日找上門是什麼意思?
“……見微。”
“曾大人還是稱呼我一聲淩小姐較好,你我之間,怕是沒有熟悉到這地步。”
曾介本是磊落大方的人物,到了淩見微麵前卻局促的手腳不知往哪兒放,他在淩家人麵前可謂舌燦蓮花,對淩見微講話卻口舌打結,驚覺自己唐突,要賠罪,半天大腦一片空白,說不出一個字。
淩見微見他如此,更不想搭理,隻是外頭人多眼雜,不好鬨出大動靜,曾介努力半天,最後期期艾艾地說“我、我七日後,便要回丘州。”
“我在這裡祝曾大人一帆風順,官運亨通。”
曾介緊張極了“淩小姐,我、我……”
他隻恨自己不會說話,亦步亦趨跟在淩見微身後,這一進書局,在外頭就瞧不著她身影了,不遠處馬車裡的崔肅抓心撓肝的難受,他怕淩見微真的看上曾介,兩人成親,她勢必會隨夫外調,丘州距京城路途遙遠,往後還要如何相見?
淩見微被曾介纏得頭疼不已,沒等她下逐客令,崔肅竟大步流星闖了進來!這下可好,兩個男人壓根不管她的意願是什麼,直接搶上了,這個說淩小姐已和離我與她是兩情相悅,那個說即便和離她也曾是我的妻子與你無關,聽得淩見微冷笑不止。
他們倆哪裡是在討論她這個大活人,分明是在討論一樣物件,誰得到了誰顯得厲害。
“崔大人,和離便是陌路人,你在這裡大放厥詞,對得起你家中的夫人麼?”
曾介在淩見微麵前不會說話,在崔肅麵前就不一樣了,直接戳崔肅肺管子,都已和離另娶了,還在這裡裝深情,要不要再寫一首詩?
崔肅貪婪地看著淩見微,對曾介說“我與夫人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你呢?你又是什麼身份?你說你與夫人兩情相悅,我不信夫人願意嫁你。”
曾介大聲道“誰說淩小姐不願嫁?我不在乎她是再嫁之身,更不在乎她有個女兒,若她願意嫁我,我此生便可不要兒子!”
這話聽著很是感人,要是淩見微存心想氣崔肅,可能也就順口應了,但她心裡早不將崔肅當回事,所以聽這兩人爭論便覺可笑。
她先問崔肅“你我已經和離,你叫的哪門子夫人?你的夫人在家中等著你,還請你不要得隴望蜀,你已經辜負了一個,還想要再辜負第二個?”
又說曾介“你不在乎?你憑什麼在乎?我再嫁之身怎麼了,我有女兒怎麼了,輪得到你來說在不在乎?你口口聲聲說不在乎,也就是說,你認為這是值得在乎之事?”
兩人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淩見微笑了笑“算了吧二位大人,你們都請回,以後也不必再來,咱們壓根就不算一路人。”
跟這倆大眼瞪小眼這點時間,淩見微福至心靈,突然懂了為什麼很多時候女兒總是用那種冰冷中透著無語的目光看自己,因為真的沒法溝通,現在她對崔肅跟曾介兩人也是同樣的感覺。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倆要真是對她癡心一片,要不湊一起得了,可以日日夜夜一起讚美她,她愛聽,彆的就不必了,尤其是不必到她跟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