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三朵雪花(二十四)(2 / 2)

了了 哀藍 10924 字 10個月前

她把這六個字翻來覆去的念,緊接著一個人影衝了出來,劈手扇了崔肅一記響亮的巴掌!

鄒媛紅著眼厲聲道:“子不教父之過,崔文若年紀小,我打她不得,既然如此,這賬就算在你身上!”

崔文若本就因龔白桃收留鄒媛感到不滿,如今見鄒媛這個外人竟敢打自己阿爹,尖叫道:“你是壞人!你從我家離開!你走!我家不要你這樣的人!”

“我是壞人,那你就是個小畜生!”

鄒媛惡狠狠地盯著崔文若,指著崔肅鼻子道:“你的女兒養成這樣,你這個當爹的敢說自己沒有一點責任?”

之後她又罵崔文若:“小畜生我告訴你,你爹是誰根本無關緊要,你是從你娘肚子裡出來的,甭管她是跟哪個男人成親,你都是她生的!你娘叫龔白桃,你就是不認也沒用!有本事你割肉剔骨,以償還你娘對你的生養之恩!”

說完,她扶住腳步虛浮的龔白桃,說:“你哭什麼,啊?龔白桃你哭什麼?你跪得膝蓋紅腫滿是淤血的時候你都不哭,你娘被活生生氣死時你也忍得住,毛旌拿鞭子抽的你去了半條命,你還是沒哭,你現在哭什麼?你睜眼看看,是崔肅值得你哭,還是這個小畜生值得你哭?”

“烏鴉反哺,山羊跪乳,畜生尚有感恩之心,你為一個畜生不如的東西哭,你的骨氣呢?你的犟勁呢!”

龔白桃聽了,拚命咬牙,露出個古怪扭曲的笑容來,阿媛說得對,她不該哭,在崔肅跟崔文若麵前哭,她就是自己作踐自己。

鄒媛罵龔白桃罵得狠,自己眼睛卻也一片通紅,她真是不服氣,真的。

明明是母親生出來的孩子,卻那樣向著父親,那樣會體貼、會心疼父親,反過來還要責怪母親這裡不好那裡不對,為什麼?

有些孩子在麵對父親時,簡直像個盲從的奴才。

龔白桃靠著好友終於站住了腳,她用手指拭去淚珠,對崔文若說:“既然你不願意隨我走,那從此以後,咱們之間的母女情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說到這兒,她自嘲般笑了下:“我忘了,咱們之間,哪裡有什麼母女情分?”

從來都是她在單方麵付出,單方麵努力,一廂情願地想找到與女兒之間的症結所在,其實哪有什麼原因,真要有,恐怕也是因為她是娘而不是爹,如果她是爹崔肅是娘,崔文若的態度興許就會換上一換。

“你跟你娘姓龔,她姓崔,她哪裡配做你女兒?”

鄒媛非常厭惡崔肅,在她看來,一個五歲的孩子不可能恨娘恨到這個地步,她在崔家雖隻住了數日,卻能看出來崔文若對龔白桃毫無尊敬可言,甚至於這孩子把母親當成一個不能被信任,卻能予取予求的仆人,這種傲慢不知是從何而來,要說沒人教,鄒媛不信。

崔文若那麼親崔肅,說崔肅在這其中什麼都沒做,可能嗎?

崔肅平白挨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但他真不知道女兒為何如此排斥妻子,龔氏嫁入崔家五年,上侍舅姑下恤仆從,但凡見過她的人,都認為她是一等一的好,可女兒就是不喜歡。

崔肅也曾說過崔文若,可這孩子聽不進去,他要是說多了她還煩得慌。

龔白桃再不想在崔家久待,她拿了和離書,鄒媛早已收拾好了行李,兩人多餘的東西一樣沒要,全程再沒跟崔文若說一句話,相攜離了崔家。

崔文若默默地看著龔白桃的背影,她走得可真乾脆,連頭都不回,為什麼呢?

崔家這樣不好,她才如此想要逃離?

一陣恍惚中,崔文若又在龔白桃的身上瞧見了淩見微,她們兩個人,有一種神奇的相似,得是多麼狠心的母親,才能拋夫棄子,離開家庭?

為什麼她的阿娘,都會離她而去,不再將她放在生命中的第一位?

龔白桃性子犟,但從來不鑽牛角尖,留不住的人就像手裡的沙,越想抓緊越會失去,隻是一時半會,她沒法徹底割舍,眼前還浮現出崔文若幼時的模樣。

“……阿媛,那個孩子,其實從剛出生時便不喜歡我了。”

鄒媛正在給她倒茶,聽到這話,手頭的動作一頓。

“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哪裡對她不好呢?她為何總看不上我?”

鄒媛沉默一會,回答說:“有些人生來便是狼心狗肺。”

“剛才我好像有點明白了,她確實應該喜歡崔肅勝過我,因為我也是靠崔肅才能活的,咱母女倆離了崔肅就什麼都不是,崔肅比我厲害,她更喜歡崔肅,也是理所當然。”

鄒媛沒應聲,因為她也想起自己被迫生下來的那個孩子,跟崔文若差不多大,但跟她也不怎麼親。其中固然有她怨恨他的原因在裡頭,可那孩子,對馮無昇是言聽計從,甚至有種討好在裡頭,轉了身麵對她這個親娘,又有種高高在上的架子。

孩子會在心裡,給父母分出等級高低,地位低的那個就會被瞧不起。

龔白桃嗬嗬笑兩聲:“真好,做男人真好,我娘也不笨,卻不能繼承家業,隻能找個男人入贅。我懷胎十月九死一生,女兒卻選擇她爹,不願跟我。”

兩人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此時她們都意識到,有某種東西正在自己心中破土發芽,這東西大逆不道,有違常理,卻是她們真正的渴望,蘊含著無數的不甘與怨氣。

憑什麼?

如果說從前橫亙在龔白桃跟鄒媛心裡的是一座大山,那麼她們就是憑借自己的力量,一點一點將山石挖開,隻餘下最後一張薄薄的窗戶紙,待靈光一閃將其戳破,她們便可脫胎換骨,尋回本性,找到真正的自己。

淩見微派了人盯著崔府,所以龔白桃與鄒媛一離開她便知道了,她還有點驚訝,沒想到這兩人行動力如此之強。

皇後在她這住了一天,得知後挑眉:“沒想到這兩人,還真有幾分骨氣。”

“這不是挺好的麼?和離書都拿到了,我這就讓人給龔白桃遞個口信,讓她這些日子先老老實實待著,等毛家被抄了再說。”

皇後點頭:“成,那我收拾收拾回宮去了,正好看看了了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

淩見微很羨慕她能隨時隨地看見女兒,皇宮內院不是自己能隨意進出之處,所以淩見微迫切想要拿到實權,再拿到入朝覲見的資格,憑什麼五品官都能上朝,她的品級比他們高,卻因為是女人,不配進大殿?

“對了,見微,你那‘兒子’,得好好注意著些,我看他心思頗為浮動,恐怕不那麼安分。”

皇後意有所指,淩見微心領神會:“我知道,你放心。”

送走皇後之後,淩見微喚來被皇後抓住的人,這人不是生麵孔,是崔折霄院子裡頭的。

下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瞧那模樣,戰戰兢兢的,像是做了虧心事後的惶恐,“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請主人饒命!”

“你奉誰的命?”

下人緊張地咽口水,飛快抬眼看向淩見微:“是公子,公子說他不受您重視,因此才想與您多親近,他說您院子裡多了好些個人,怕是歹人威脅於您,這才命小的偷偷來查……公子是怕有人要對您不利啊,並非是有意窺伺您的隱私!”

滿打滿算,淩見微接崔折霄來自己這兒也就兩個月多一點,但他院子裡的下人,居然已對他言聽計從。早在崔家淩見微就知道這小孩不簡單,手段不少,隻是毀了容,未來算是葬送了,她便沒有多在意:“去把公子叫來,就說我有事找他。”

下人哆哆嗦嗦磕了個頭去了,很快崔折霄到來,看外表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可淩見微知道他決不會滿足於這短暫的安寧,這孩子野心很大:“……你想做什麼?”

跟聰明人說話,扯東扯西等於浪費口舌,因此淩見微問得開門見山。

崔折霄道:“孩兒不敢。"

“我看你沒什麼不敢的,今日你能派人到我院子裡盯著,明日就能對太子下手,你不敢?怕是敢得很吧。”

淩見微對他向來不算親近,卻很是和氣,也說過等他再大些便給他銀子與鋪子,讓他分出去過自己的日子,但崔折霄心裡那股子氣始終憋著,上不去下不來,這是他的親娘,為什麼她對於這些年的錯待,沒有絲毫愧疚、絲毫心虛?

她滿心想著那個已經一步登天的千金大小姐,親生兒子在麵前卻視而不見,連亨通書局都不肯留給他,而是送給了了,這讓崔折霄怎麼能接受?

可他知道這話不能說,因此依舊保持沉默。

淩見微見他如此沉得住氣,暗自提防,要知道了了畢竟不是真正的皇帝之子,知道崔折霄真實身份的人,雖然已被崔肅處理乾淨,可保不準哪一天,崔肅就會說漏嘴呢?

崔折霄不能留,越早處理越好,他若願意安安分分也還罷了,可這顯然不是個懂事聽話的主。

“我應當與你說過,亨通書局是我的產業,與他人無關。就算你是我兒子,亨通書局我還是想給誰就給誰,你我之間雖有母子之名,卻無母子之情,請你牢牢記住這一點。”

如此冷酷無情的言語,真是刺耳無比,崔折霄當場拳頭一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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