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教官原本就黝黑的一張臉,如今已黑如鍋底,歹徒拒絕與他們對話,隻要求武器與現金,離得這樣遠,了了能看見車裡的同學們臉上驚恐不安的表情,其中正有兩名與她同宿舍的女生,早上她們歡天喜地的出門,還問她要不要同去。
汪香留以靈魂狀態可以自由靠近,但她沒有力量,無法觸碰任何人,十五名歹徒分彆坐在車子最前麵、中間以及最後,牢牢地看守著每一個人,不許她們彼此交談,甚至不許她們往窗外望。
了了可以輕而易舉地要了這些人的命,但她不想被當作怪物看待,浩瀚再三叮囑過她,不可以跟人說自己的過去,不可以展現“超能力”,否則很可能被抓起來切片研究,這時史教官得到了大教官的消息,領導們一致決定同學們的生命最重要,所以答應了歹徒們的要求。
但歹徒們很快提出了新的要求,那就是要教官們找一名女學生將武器與現金送過去,其它人依舊不許靠近。
看樣子,他們在往山裡逃之前,已經摸清楚了東圖軍校的基本情況,所以才能如此精準地攔截住一輛軍車,甚至於他們知道學校裡還有學生在,而讓女學生送東西再安全不過。
“……再不快點做決定,我們就要動手了!十分鐘殺一個,可不是跟你開玩笑!”
說著,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隨後是極其壓抑的哭聲,一個男人粗啞地罵道:“哭什麼哭,再哭老子把你舌頭割了扔出去喂狗!——聽見了吧你們?趕緊讓女學生把錢跟子彈都送來,不然有這些大學生好果子吃!”
了了一把搶過史教官的通訊器:“讓我去。”
對方人多勢眾,一時半會,還真沒有比了了更好的人選。
武器跟現金正在籌備,了了取下帽子,把上衣脫掉,褲腿也向上挽了一邊,整個人看起來銳氣大減,像個有點膽大,但又膽沒多大的普通女孩。
大教官再三叮嚀她萬事小心,了了點點頭,推著推車,在歹徒的示意與指揮下慢慢靠近。
她先是翻出褲子口袋,展示自己身無長物,隨後才被要求走近,為了防止有狙擊手,歹徒們命令了了先將武器搬上車,了了一一照做。
車上的學生們大氣不敢喘一下,了了做事很麻利,也不說話,站在最前麵的那個歹徒竟還對她起了色心,在她拎上第一箱現金時,狗膽包天地伸手想摸她的臉。
“你把箱子打開,把錢拿出來,讓我們驗驗。”
這群人心思縝密,極其多疑,了了躲開那人的手後,打開手提箱,裡頭碼著整整齊齊的現鈔,其中一個男人小聲說:“老大,這些學生咋辦?還真都帶走?”
另一人則說:“這不是有家夥了嗎?要我說,一不做二不休,全掃了!”
“那幾個女的留著,我還沒玩過大學生呢,不知道帶不帶勁。”
“就是,男的殺了就殺了,女的留著玩完了還能賣錢呢,還有人嫌錢少?”
他們的談論毫不顧忌車裡的學生,大家儘皆嚇得麵色慘白,了了則在拎第二箱錢時,“不小心”摔了一跤,裝錢的箱子飛了出去,幾個歹徒看了,慌忙伸手來接,誰知下一秒,整間車子竟爆發出濃濃白霧,將裡頭的外頭的通通掩蓋,與此同時,了了一腳踹上車門!
學生們害怕到大叫,其中夾雜著歹徒們死亡前的恐懼,了了拔出綁在小腿上的刀,她與人類不同,能夠清晰看見每一個人的麵孔,眨眼間,歹徒倒了一地,而爬滿車身的冰霜也瞬間褪去,當學生們從恐懼中睜開眼睛,隻看見十五名歹徒全部倒在地上,那把鋒利的小刀在了了指間轉出刀影,重新入鞘。
車窗突然被遮住什麼都看不清,還有夾雜其中的各種叫聲,埋伏於四周的軍人與警察儘數衝了出來,但車門打開的一刹那,一切就都已經結束了。
了了目不斜視地走下車,她說:“留了兩個沒拿武器的活口。”
眾人目瞪口呆,史教官結結巴巴地問:“剛、剛才發生了什、什麼?”
“……我在儲藏室拿了一罐乾冰,不用賠吧?”
學生們劫後餘生,看見教官早已激動不已,紛紛大哭出聲,還以為自己要死了!
汪香留開心地圍繞著了了上下飛舞:“這樣就不會有人再出事了,真好!”
這樁未來的大案,便被了了扼殺於搖籃之中,不過她的清淨時間並不長,事後警方重新勘察現場,發現事情的確如了了所說,雖然有些稀奇,令人不敢相信,但事實確實如此。
大教官心有餘悸,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敢的,但凡其中出現一點差錯,就很有可能造成無辜學生傷亡,她這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了了自己知道不會出差池,可彆人不知道,大家隻知道她能在看不清人的環境裡精準記住每個歹徒的位置,並且輕鬆將其製服,實在是太厲害了,所以那些已經失去練武興趣的女生,竟又有不少重新早起來了演練場。
無論過程如何,結果是美好的,了了立了大功,校方非常想要她留下參軍,但了了沒有這方麵的意願,她無法接受任何人的命令,軍隊的生活不適合她。
這次事件過後,東圖軍校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事件,一年軍訓時間結束後,了了輕鬆摘得優秀標兵與最佳學員稱號,並成為了這一屆軍訓中,令所有人至死難忘的存在。
這一年裡,了了沒有回過通頭村,也沒有跟任何人有書信來往,返校後她拿到了浩瀚寄來的十二封信,這人每個月寄一封,哪怕沒收到回信也不曾中止,她在信上說姐妹三人過得很好,出乎意料的是,星河比嵐風還會讀書,現在她已經攢夠了錢,就等十八周歲把戶口遷出來。
了了在軍校不走,汪香留就也走不了多遠,再美的景色,天天盯著看一年也膩了,更何況東圖周圍一片光禿禿,一年四季都荒涼無比。
參與過一年軍訓的學生可以在正式課程開始之前選修一門專業,在浩瀚的建議下,了了選擇的是法律專業,第二專業則選了經濟學,她想要更了解這個世界,並弄明白它的規則。
汪香留這才知道,什麼叫時間就像海綿裡的水,這兩個專業所需要花費的時間已經夠多了,了了居然還能騰出空去外語係旁聽!
問就是浩瀚在信裡提及過外語的重要性,了了抽得出時間,也有足夠的精力。
但在外語學院聽的第一節課,就發生了令了了與汪香留都沒有想到的事。
負責教授這門課程的老師不是彆人,正是陶晴好!
她穿著得體的黑色職業套裝,戴著一副金框眼鏡,氣質優雅溫和,頭發在腦後盤成髻,講課生動內容豐富,學生們掌聲如雷,汪香留一直傻呆呆看著,自八歲後陶晴好離開通頭村,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她。
光鮮亮麗,滿腹經綸,受儘學生們的愛戴,好像在她的人生裡,已經把屬於汪香留的存在徹底忘記了。
了了原以為汪香留會委屈或是憤怒,沒想到她就傻愣愣盯著陶晴好看,不說話也不生氣,那種眼神很奇怪,如果硬要了了形容,汪香留像是在看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陶晴好一邊講課一邊板書,她總是能輕易調動學生們的情緒,永遠不擔心冷場,更不會有人走神,汪香留喃喃著說:“……原來是這樣。”
了了看她,她卻沒察覺,“原來她沒有我,能過得更好,但我沒有她,卻一蹶不振了。”
“那位同學,那位穿白色上衣,坐在最後一排角落的女同學?你來回答這個問題,可以嗎?”
學生們回頭去找這個被點名的人,了了才發現是自己,可能是她剛才注意汪香留所以走神,被陶晴好注意到了,陶晴好並沒生氣,而是笑著問她:“你覺得魯伯特尤金算不算是一位很偉大的詩人呢?”
她主講外國文學,剛才便是在講被譽為十九世紀最偉大的西方浪漫主義詩人魯伯特尤金,這位大詩人傳世名篇無數,但爭議也不少。
其中爭的最熱烈的,便是他是否有“槍手”代筆,而且這位槍手不是彆人,正是他的妻子琳達尤金。因為魯伯特在二十八歲結婚之前,在詩壇始終默默無聞,他最偉大的作品,都是在與第一任妻子結婚後所作,而當兩人離婚,魯伯特另尋新歡後,就再也沒有寫出類似的作品了,那時他已經六十五歲,第二任妻子卻年僅二十四,自那之後,魯伯特宣布封筆。
琳達尤金一生未曾對自己的過去有過隻言片語,她沉默地像魯伯特的影子,大概二十年前,琳達的孫女翻出了她的手稿與日記,這才將最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之爭推上風口浪尖。
究竟魯伯特的作品是自己所寫,還是琳達所作,迄今為止,未有定論。
而了了回答說:“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