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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丈夫的道歉, 陶晴好下意識便要說沒關係,然而就在她要開口時,了了那句我受了委屈會自己討回來那你呢,突然湧入她腦海, 於是沒關係這三個字, 她便說不出了。
了了目不斜視往下走:“口頭道歉有什麼用,你倒是做個樣子出來。”
黎成周夾在中間實在難做, 一邊是亡妻親人, 兒子外家, 一邊是自己愛人,再加上劉家二老年紀大,稍微說話大點個聲都怕嚇著, 更彆提是撕破臉, 但這跟陶晴好有什麼關係呢?
了了今日心情不錯,她對陶晴好說:“我遇到過一種丈夫, 他們喜歡對妻子說, 我娘把我養這麼大不容易,她從前過得不好, 請你多多體諒,畢竟她是長輩。”
陶晴好專注聽女兒說話, 差點兒踩空台階,了了反應比黎成周快,抬手托住,稍觸即離,因此陶晴好隻感覺到刹那冰涼, 速度快得仿佛是她的錯覺。
“但我覺著, 丈夫的母親要是過得不好, 那麼是他父親無能,他長大成人了,還能讓母親過得不好,是他自己窩囊,這跟妻子有什麼關係呢?”
誰媽誰孝順,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更彆說劉家二老還不是黎成周親媽親爸,他本身是個二婚已足夠令人嫌棄,竟還要為了亡妻家人委屈現任妻子,了了真不明白,陶晴好怎麼過得下去這樣的日子。
“同理,你也一樣。”
了了跳下台階,扭頭看黎成周,“對不起誰都會說。”
黎成周被她訓得啞口無言,半晌隻能說:“你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
陶晴好則眼圈微紅凝望了了,她真沒想到女兒會為自己說話,等上了車,她對了了道謝:“囡囡,謝謝你。”
“畢竟我住在你家。”
這樣兩不相欠。
“對了。”
黎成周看向後視鏡:“怎麼了?”
“我不喜歡蔡姨,換掉她。”
黎成周聞言,愣了下:“是蔡姨做的菜不合你胃口嗎?還是說她哪裡冒犯了你?”
“你不願意換?”
陶晴好說:“囡囡,蔡姨是家裡工作五年了,她還要供孩子讀書,一家老小都等著她的工資吃飯呢。”
蔡姨的兒子現在正讀高中,她男人不著家,家裡公婆身體又不好,每個月吃藥還得拿錢,所以陶晴好給女兒搜羅參考書時,常常會給蔡姨兒子捎帶一份。除此之外,她還主動給蔡姨放假,蔡姨需要回家照顧老人,陶晴好也都很理解,從來沒說過什麼。
哪回蔡姨回家不是大包小包?難道這是黎成周父子細心?當然不是,那都是陶晴好體貼送的。
了了不解:“花錢雇傭的人,因為她要供孩子讀書,要照顧一家老小,我不喜歡她,就不能換?”
陶晴好搖頭:“當然不是,但……”
“如果你不換,我就不會再回去了。”
比起蔡姨,陶晴好想都不想便選擇女兒:“好好好,換換換,成周,一會回家你跟蔡姨說吧,幫她找個彆人家的活,再給她多結三個月工資。”
黎成周沒想到了了居然霸道至此,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小姑娘,跟他想象中文靜乖巧的可愛女兒截然不同,但還是應了妻子的吩咐:“好。”
到學校後,母女倆並肩而行,陶晴好發覺自己追不上女兒的腳步,她得一路小跑才跟得上,“囡囡,你走慢點兒,等等媽媽。”
了了低頭看向她的黑色小羊皮高跟鞋,今天的陶晴好也打扮的非常體麵,淡妝盤發,風情美麗,女生們私下聊天時常常誇讚陶老師的審美,覺得她穿的旗袍好看,彆的發簪好看,戴的耳墜手鐲都好看,每天光是看陶老師搭配衣服首飾都是一種享受,更彆提是聽她講課了。
“高跟鞋,舒服嗎?”
當然不舒服,世界上沒有一雙高跟鞋能比得上平底鞋,但陶晴好已經習慣了,她很注重儀容,黎成周也是,不過黎成周不穿高跟鞋,也不穿旗袍。
了了身高腿長,一步能頂陶晴好三個小碎步,陶晴好說:“每個女人都應該有一雙適合她的高跟鞋,高跟鞋穿起來雖然沒有平底鞋舒服,但能夠修飾腿型與身段,會讓女人看起來更加美麗。”
汪香留有點眼饞,她都沒穿過高跟鞋呢。
“看起來美麗,又能怎樣?”
陶晴好望著女兒的臉,“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美麗會讓人心情愉悅,這還不夠嗎?”
“那你睡覺的時候怎麼不追求美麗?”
陶晴好道:“睡覺的時候,自己也看不見呐。”
了了又問:“那黎成周為什麼不追求美麗?”
陶晴好:“……男人跟女人怎麼能相提並論?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男女之間喜好不同,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呀。”
汪香留邊聽邊點頭,覺得媽說得對,她數落了了:“你看看你,白瞎了一張好臉蛋,不化妝不打扮,你看你的同學,人家穿得多好看。”
了了沒說話。
四樓的衣帽間裡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漂亮衣服鞋子,但她從沒穿過,汪香留很喜歡卻又摸不著穿不上,常常指責了了暴殄天物。
母女倆的對話到此為止,下午下課,陶晴好想起女兒對高跟鞋的好奇,便想著帶她去購物,再去婆婆常去的那家手工旗袍店,找裡頭的老師傅給囡囡量身定做幾身旗袍,以後有什麼重大場合可以穿。
商場裡的舶來品雖然也好看,但怎麼比得上老師傅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古典衣裙?
老師傅這家旗袍店隻接定製,而且專為有頭有臉的人物服務,老師傅脾氣古怪,據說祖上曾在宮廷尚衣局當差,所以不僅要價昂貴,成品什麼時候做好也不一定。
老師傅今年六十多了,戴著老花鏡,年紀雖大,卻沒收徒弟,說是要把這門手藝傳給親孫子,可惜孫子一心想當電影明星,對做衣服當裁縫不感興趣,老師傅常感慨,說等自己走了,這做旗袍的獨門繡法,怕是就要失傳了。
陶晴好與他很是熟悉,老師傅扶了扶老花鏡,還以為是陶晴好要做衣服,沒想到是要給女兒做,他看了看了了,搖頭說:“不行,她穿旗袍,不好看。”
陶晴好不服氣:“怎麼可能不好看?囡囡那麼漂亮。”
老師傅道:“這穿旗袍的女人啊,對身材要求極高,你家這姑娘長得是好,可身段不行。”
陶晴好更不服氣了:“哪裡不行?”
老師傅咳嗽兩聲,拿尺子敲敲桌:“我做了幾十年的旗袍了,量了多少尺碼,我還能不清楚?這穿旗袍的女人,從前要求得有一雙三寸金蓮,那走起路來如弱柳扶風,才嫵媚多姿。現如今不用纏足,那更是得在身段上下功夫,旗袍最是考驗女人體態,你家這姑娘,穿鎧甲正合適。”
陶晴好的身材便很適合旗袍,前|凸|後|翹腰細腿長,走路時姿態極美,優雅婀娜,露出來的一雙胳膊欺霜賽雪,圓潤細膩,美得驚人。
所以老師傅說:“我給人做旗袍,是要看長相身段的,不符合的,給再多錢都不行,我不能砸了我們家的招牌。”
太瘦不行,太胖也不行,要纖穠合度,豐潤嫋娜,這才好看。
陶晴好原本是想給女兒做衣服哄她開心,沒想到老師傅壓根不願意做,她有點著急,了了卻不以為意,她根本不喜歡這種貼在身上的裙子,步子都不敢邁大,而老師傅的話,對她也造不成任何打擊——不符合男人對於旗袍美人的審美,很值得她羞愧嗎?
了了又不是沒見過古典美人,若說美,豐國女人對美的追求簡直是從生到死刻在骨子裡,她們會主動纏足,主動勒腰,為了呈現出弱不禁風的狀態,甚至能狠下心七天不進食——但凡將這樣的狠勁兒用在爭權奪勢上,豐國皇帝都不能在龍椅上安然坐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