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喜歡女人白皙纖細,最好還要有一種不諳世事的稚態,這很好理解,海月花養狗,也會挑皮毛亮麗性情溫順的,但狗不會因為人類喜歡,就去纏足勒腰,更不會彼此嘲笑對方過於強壯不羈,喜歡深夜嚎叫。
哪怕是被馴養的狗,解開它脖子上的枷鎖,它都會拚命奔跑。
最初化作人形時,了了便是冰冷的、堅硬的、強大的,她不會為了披在身上的綾羅綢緞,強迫自己融化。
對於老師傅的批判,陶晴好不高興,汪香留也生氣,她們雖然同樣認為女人要纖細苗條才美,卻也同樣維護了了,能夠欣賞了了異於常人之處。
老師傅擺手:“不行不行,你家這個姑娘不適合穿旗袍,我不接這個單子。”
了了隨意拿起一把剪刀在手裡轉了轉,冷不丁開口:“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手很醜。”
在場幾人都是一愣,了了問:“旗袍做出來要美,穿的人也要美,為何製作它的人,卻能這麼醜?”
她將老師傅上下打量一番,愈發搖頭:“好好的衣服,經了你的手,媽媽,你也不怕它沾上老男人味。”
一個男人,對著女人穿的裙子大放厥詞,一把歲數了還挑剔來挑剔去,了了很不解:“你說我身段不行,穿著不好看,又說現在沒幾個女人穿得好看,怎麼,難道你穿起來很好看?”
不然她不能理解他哪裡來這指點江山的底氣。
老師傅在這一行乾了幾十年,極富盛名,但凡是對旗袍感興趣的,沒人不知道他,今天居然被個年輕丫頭指著鼻子罵,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不過是說了兩句實話,戳中你的痛楚了不成?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你就是再罵我一百句,我也要說你穿旗袍不好看!”
汪香留原本正飄在旗袍店裡欣賞漂亮衣服,幻想自己穿上是什麼模樣,聽見老師傅這樣說了了,氣得對著他一陣拳打腳踢:“你說誰不好看呢,說人不好看之間你照照鏡子行嗎?難道你以為你就很好看?醜八怪!”
罵完了不解氣,想想又補充一句:“老醜八怪!”
了了眨眨眼睛:“你急什麼?”
老師傅怒道:“走!你們給我走!我們這小廟容不下你們這樣的大菩薩!”
陶晴好也很生氣,她是脾氣很好的人,但前提條件是沒人說了了不好:“走就走,往後你請我我都不來了!我家囡囡哪句話說錯了,衣服做出來就是給人穿的,管它好不好看,穿著舒服才最重要!我早就想跟你說了,你每次都把腰線掐得那麼細,喝兩口水就繃得人難受,要不是看在你上了年紀的份上,誰來照顧你生意?!”
說完,她轉頭就走,了了跟在她身後,看向老師傅:“你不適合做這行,你的手真的很醜。”
被這樣一雙手碰過的衣服,以後還要穿在身上,了了不懂,以前宮中也好民間也罷,做衣服出名的都是繡娘,怎麼過了千百年到了這比古代更開明的世界,女人的生意,反倒讓男人來做了?
陶晴好出了旗袍店還在生氣,她越看身上這件旗袍越不順眼,就到不遠處另一家成衣店買了條新的連衣裙,原先那件旗袍她氣得想扔掉,但這麼做又很浪費,不如拿回家去壓箱底。
了了可不想當她的玩偶娃娃任她擺布,她對店裡琳琅滿目的衣服不感興趣,不過這家店生意很不錯,來逛的都是些打扮體麵的女人,於是顯得夾雜在其中的男人格外顯眼。
現在成衣店大多提供試衣間,一些客人在試衣服時,會把隨身攜帶的包掛在門把上,人多眼雜,了了親眼看見穿著黑色夾克的男人把手伸進一位客人的包裡。
汪香留正在看一身很新潮的牛仔服,眼角餘光看見了了起身,問:“怎麼了?你乾什麼去?”
人來人往的成衣店裡,了了一腳踹在了扒手大腿上,對方反應不及,往地上一撲,他手還在客人包裡,這一帶,連那位客人都被拽了個趔趄,眼看就要摔下去,了了屈腿“扶”了她一把,等對方驚魂未定抓住衣杆便收回。
包裡的東西掉了一地,周圍眾人一看便知這是個扒手,嚇得尖叫紛紛往四處躲去,誰都不敢上前,為數不多的幾位男客,在看到扒手從褲兜裡掏出彈|簧|刀後也後退不止,生怕被他劃傷,扒手見狀,一邊揮舞彈|簧|刀一邊往門口跑,另一隻手還捂住臉。
了了耳膜險些被尖叫震破,她隨手抽起一根長衣架,在扒手經過身邊時一甩,對方慘叫一聲倒地,隨後她踢開他的刀,將他的手踩在腳下,男人叫得愈發淒慘,另一手來打她,被了了用長衣架捅住手心壓在地上。
陶晴好在試衣間聽見這麼大動靜心裡發慌,出來一看,隻看見女兒在跟人打架,她眼裡也看不見了了占上風,反正就隻看見扒手要對了了動手,說時遲那時快,她尖叫一聲,抄起手裡的包衝過去,對準男人的臉一頓亂砸!
了了:……
不僅如此,她還用腳一頓亂踹,這高跟鞋踹人可比平底鞋疼多了,店裡有人回過神趕緊報警,沒一會兒警察來了,把人帶走,連帶捎上了了跟陶晴好,誰叫她倆下手這麼重?
先前被掏包的客人主動幫忙作證,所以做了個筆錄留下聯係方式也就出來了,陶晴好這才注意到自己腳好像崴了,從試衣間衝出來時太快,鞋跟因為踹人還斷了一隻呢!
雖然如此,她卻沒想著自己,而是先說了了:“以後可不能這麼衝動了,周圍那麼多人,用得著你一個學生上去逞能啊?那附近不還有男人嗎?萬一剛才那人再掏出把刀怎麼辦?你要是受了傷,媽媽還怎麼活?”
了了糾正她:“不管有沒有我,你該怎麼活,就怎麼活。”
陶晴好見她不聽勸,連忙說:“你答應媽媽,以後不再做這麼衝動的事了。”
汪香留同樣嚇出一身冷汗,尤其是對方掏刀時,她忍不住抱怨:“那麼多人,還怕打不過一個扒手?怎麼就讓你上啊?”
了了不答應,陶晴好就不肯走,她想了想,轉身自己走了,剩下陶晴好在原地傻眼。
這會兒正是下班時間,街上行人摩肩接踵,陶晴好一隻鞋子有跟一隻沒有,顯得很是狼狽。她局促地把雙腿往長椅下麵藏,畢竟她體麵慣了,像今天這種事,她可從沒做過。
大概過了五分鐘,了了回來了,把手裡袋子放到陶晴好手邊,陶晴好打開一看,裡頭是雙平底鞋,她心裡突然間就像開出了一朵花,什麼丟臉啊不好意思啊通通忘光光,隻剩下喜悅跟幸福。
雖然這條裙子跟這種平底布鞋很不搭,但是囡囡給她買的,在陶晴好看來,遠勝她鞋櫃中任何一雙價值不菲的高跟鞋。
穿了一整天高跟鞋,陶晴好舒了口氣:“感覺又能走很長時間的路了。”
不過這樣看著,她比女兒矮了好多哦。
回到家後,蔡姨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是一位胖胖的中年阿姨,她自我介紹姓郭,因為死了丈夫兒子,一直一個人過,客人都不大樂意雇她,覺得不吉利,即便如此,郭阿姨還是笑容滿滿,她燒得一手好菜,而且跟蔡姨一樣,很會做甜點。
陶晴好這才想起問了了:“囡囡,你為什麼不喜歡蔡姨?她人其實挺好的,挺貼心。”
了了沒理她,汪香留說:“我知道!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把蔡姨換掉!”
接收到了了的目光後,汪香留得意叉腰:“明明是媽給她開工資,每個月還給獎金,給我的書也有給她兒子的一套,可她卻心疼黎深勝過心疼咱媽。她又不是看著黎深長大的,她是媽跟黎叔叔結婚後才在這裡工作的,憑啥對她好的是媽,她卻覺得黎深可憐?”
黎深可不可憐,看他被了了踹一腳醫院檢查後屁事沒有,黎家劉家齊齊登門興師問罪的狀態就知道。
黎成周沒打他沒罵他,錢給得足足的,供他讀書上學,這就比她爹不知好到哪裡去了,他對媽態度不好,黎成周也就嘴上說兩句,沒見扣錢趕人啊?就這樣,蔡姨還覺得媽是後媽,黎深在這個家裡沒人疼呢。
“了了,我說對了,是不是?”
了了也沒理汪香留,不喜歡所以換掉,哪有那麼多理由?
郭阿姨這一打照麵,就覺著陶晴好是個和氣的人,她也希望能在這家常做,所以很賣力氣,最關鍵得是,短短一天,她就摸清楚了了了的喜好!
陶晴好見郭阿姨總給了了烤蛋糕跟小餅乾,有點擔心吃多了不好,郭阿姨寬她心說:“陶老師你放心,我做得都是低糖的,聽說外國人天天吃甜的,但都很少長蛀牙,我還專門找人學過呢!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了了把身體吃壞的。”
這以前沒有對比,現在有了,陶晴好才察覺出同樣的工資,兩個不同的阿姨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蔡姨嘴甜,但她更多的是奉承,想要好處,而且常把陶晴好的事告訴黎成周,也會勸陶晴好彆跟黎深一般見識,希望她能對黎深好一些。
郭阿姨也很善談,卻從來不管雇主的私事,她知道給她開工資的是陶晴好,就一門心思對了了好,每天變著花樣做菜,了了不怎麼吃飯,她也不像蔡姨會抱怨,而是鑽研食譜,一日三餐連帶點心都不帶重複的!
等黎深出院回家,郭阿姨對他很客氣,但都是女人,她更能體諒陶晴好的不易,飯她照做,卻不像蔡姨會對黎深噓寒問暖,更不會把陶晴好跟了了在家裡做了什麼告知黎成周。
黎深出院是方藝博送回來的,見了了在家,他火速告辭,連告彆語都沒來得及跟黎深說。
黎深的臉色還有些蒼白,檢查結果的確沒什麼,可身體不適是真的,他自己都說不出原因,最後隻能歸咎於前段時間讀書讀得太晚,連熬了一個月的大夜。
眼下瞧見了了在家,黎深頓覺渾身上下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