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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隻要雨翻開曆史課本認認真真看一遍就會知道,不僅題目如此,就連教材內容都是整合來的,前一單元還在講某某朝代所發生了怎樣的政治鬥爭,下一單元便跳到了蒸汽時代,再接一單元又變成人類起源,甚至還有修仙史、西方史、高武史等種種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可能是一個世界觀的章節。
唯一值得稱讚的便是卷子上的題都不超綱,如果真真切切把曆史書倒背如流,去掉主觀分析題,考個六十分問題應該不大。
隻是玩家們置身於吊扇遊戲中,恐怕除去了了,沒人會靜下心學習,更何況她所謂的學習也不過把曆史書翻一遍。
小老頭越改卷子越生氣,他每打一個鮮紅的對勾,都要朝了了瞪一眼,要不是因為某種忌憚,雨認為他一定會不管不顧動手殺人。
“好了,下課!”
滿分卷子被小老頭拍在講台上,惡狠狠的口氣訴說著他究竟有多不甘,雨鬆了口氣,在她看來,哪怕接下來依舊會有危險,能躲過一時,就能有更多時間尋找規則去應對。
但她還不大了解了了,這口氣沒鬆完,了了開始了:“老師,請留步。”
小老頭的腳就跟生了根一樣紮在地上,沒好氣地問:“什麼事?”
了了看了眼自己的卷子:“有道題出錯了,老師難道沒注意到嗎?”
小老頭一愣:“什麼?”
有一道問答題,問“怎樣理解後世將聖神母皇所在位的八十年稱為璀璨朝代的開端?這樣的讚美是否有過譽之嫌?”,了了說:“曆史書上說,聖神母皇自708年即位,787年退位,嚴格說起來,應當是在位79年。”
她看著小老頭,目光冰冷,一時間竟分不清究竟誰是掠食者誰是獵物。
小老頭走回來,拿了第一排同學的曆史書翻開到聖神母皇的章節,果然,上麵寫得很清楚,聖神母皇708年即位,787年退位,對此小老頭的解釋是:“79年跟80年沒什麼區彆,四舍五入一下,你知道就行,不用太在意。”
神奇的是他的語氣與之前大不相同,甚至有幾分和藹,了了卻不是彆人示弱便會心軟的人,她用毫無情緒的聲音開始質疑小老頭:“一位老師居然能當著這麼多學生的麵,說出如此不尊重教育的話題,今天你將一個小問題四舍五入,這種毫不敬業,毫無師德可言的行為,是校規所允許的嗎?”
小老頭臉色無比難看,了了說:“我認為,今天出現在這個班級裡的每一位任課老師,在教學水平上都有很嚴重的問題,不足以成為我的老師,校方選擇這樣的師資陣容,令我十分失望,像我這樣優秀的學生,應當由更優秀的老師來教導。”
“身為一名優秀的學生,我認為我有資格向技不如我的老師提出質疑,老師,您以為呢?”
他以為?他能以為什麼?
下一秒,小老頭已經掛到了吊扇上,不僅如此,今天來班裡上過課的老師全都來了,他們一個個被掛上吊扇,原本隻能掛20個人的吊扇,現在已經搖搖欲墜,屍體晃動的速度變得非常慢,還發出一種年久失修的吱呀吱呀聲,仿佛隨時可能被壓垮。
語數外物化政史生地音體美,一共十二位老師,今天上過課的有六位,除卻國字臉外,幾乎每個人都提問過了了,更嚴重的甚至直接隨堂測驗,現在他們被某種力量支配而來,目露凶光上掛,然後像國字臉一樣四肢團向後背抱起炸開。
剩下六位老師沒來上過課,因此也沒有出現在教室,直到晚自習結束,一位穿著職業套裙的老師才出現,讓學生們到樓下排好隊準備回宿舍。
副本裡的時間,大多數情況下會與正常世界一樣流逝,人受傷了會疼,累了會困,會來月經會生病,可以說如果沒有道具,玩家們很可能在進入副本的瞬間已經死無全屍。
中午的時候在食堂,雨就發現學校並不止自己這個班有玩家,其它班級一樣有,投放人數應當也一樣,但在晚自習排隊時,她發現多了一些新麵孔,少了一些舊麵孔。
隻要跟NPC換座位就能存活,這種事不是秘密,大家都不是新手,隻要看到同班的老玩家平安無事,基本就能猜到了,甚至於在更換座位的過程中,會起衝突,為了活下去,有些人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抬頭看天,烏雲遮月,一顆星子也無,天空濃厚地像是幾瓶潑灑的黑色墨水,也像是發黴的陳年棉絮,讓人喘不過氣,下樓後,教學樓內燈光熄滅,黑漆漆的樓梯入口像一張血盆大口。
遠處的宿舍樓亮著紅色的燈光,無端透著幾分不祥。
了了跟雨在同一間宿舍,女生宿舍是八人間,四張鐵床上下鋪,條件不算好,沒有獨立衛浴,洗臉刷牙需要去到共用衛生間,一棟宿舍樓分東西兩個入口,東邊西邊各一個大型衛生間,晚自習在九點二十分結束,宿舍九點五十分熄燈。
雨有生理需求,雖然今晚不一定睡得著,但不洗臉不刷牙不行,沒條件也就算了,有條件的情況下還是得注意衛生。
這是學生們難得的自由活動時間,熄燈後學校老師才會來查房,了了坐在鐵床上沒有動,小雪人問:“不需要跟其它玩家交流嗎?這個副本還是有一些女玩家的。”
了了問:“為什麼副本裡,男玩家的人數,比女玩家多?”
小雪人說:“可能是因為男女天生力氣懸殊吧,在進入副本後,男人能更快的適應這種環境,女人在力氣上先輸了,而且,她們之中很多人太過心軟,不像男人那樣有魄力。”
了了沉默了幾秒鐘:“隻有你這樣認為,還是很多人都這樣認為?”
小雪人有點不懂了了的意思:“這不是常識嗎?大家都知道的事。”
了了沒有說什麼,她當然不認同小雪人的說法,在她所遇到過的女人裡,比男人強壯的聰明的凶狠的數不勝數,而且壽命更長久,但小雪人的話讓她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雨還洗了個冷水澡,回來後,她苦惱地對了了說:“我那身皮衣,花了不少錢在副本裡買的,現在不知到哪兒去了,你說等我們離開這個副本,皮衣能還我嗎?”
不過道具都還在,但玩家沒有儲物空間,道具全在書包裡,包括那把淬毒的匕首。
了了沒說話,雨已經習慣了這種自己說一百句冰女一句不回的場景,冰女每次說話都有鬼怪上掛,不說話也挺好的,至少安全。
“對了,我剛才遇到彆的玩家了,她們跟我們的經曆差不多,其中有幾個是隔壁班的,我們班的老師跟她們班的一樣,死掉了六個,她們也鬆了口氣。”
雨說完,伸了個懶腰,把鞋子穿上躺下,想起什麼,又從床底勾出一雙拖鞋放在床前,畢竟穿鞋睡覺肯定不符合校規。
外頭哨聲響起,她問了了:“你不去洗漱嗎?”
燈光熄滅的瞬間,雨的眼皮子變得無比沉重,她暗道一聲不好,可還是沒能擋住這突如其來的困意,就此被拽入夢鄉。
冥冥之中,她感覺很冷。
從跟NPC換座位之後,她一直跟冰女坐,雖然兩人沒有肢體接觸,但誰身邊坐了個大冰塊會不冷呢?身上這種冷卻跟冰女的冷不一樣。
如果一定要用語言形容,那麼冰女的冷,是一種純粹、清澈、透明的冷,而此時纏繞住身體的這種冷,卻黏膩、陰暗、腥臭,令人極度不適。
不僅如此,除卻冷之外,雨漸漸地有些喘不過氣,身上像是壓了幾百斤重的大山,她開始瘋狂出汗,汗水跟陰冷交融,有種粘痰般的惡心。
在恐怖世界存活至今,雨當然不是稚嫩新手,她知道這種感覺,是怪物,可能是鬼,也可能是妖,還可能是魔,總之在恐怖世界裡什麼鬼怪都可能出現,她曾經還看到過五頭鯊跟哥斯拉,那種經曆可不想再來一遍了。
在強大的意誌力下,雨費儘力氣終於睜開了眼睛,這一睜眼可真是恰恰好,正與被窩中從腳邊爬到身前的女鬼深情凝望,對方慘白發青的臉上忽地露出一個笑,真真正正演繹何為“嘴巴咧到耳朵根”,一口發黑的牙齒滴出涎水,腥臭味正是由此而來。
雨的手腕上戴著一根普通的黑色發圈,這是年給的,本質上是一件攻擊道具,可以變成一把小刀,品質低級,頂多削削水果,對鬼怪造成的傷害約等於零。
但這女鬼死死壓在身上,綁在小腿的武器跟枕頭下的刀都抽不出來,四肢被女鬼身上的黏液鎖住,除了這把沒什麼用的水果刀,雨沒有任何辦法。
按理說一人一鬼纏鬥起來,動靜大的能翻天,可同宿舍的女生卻毫無所覺,依舊沉睡。
了了沒有睡覺,黑暗之中她依舊看得很清楚,雨的床鋪往下滴著黑色且難聞的粘稠水漬,說實話,雨的被窩會出現女鬼,了了一點都不意外。
她坐起身,小雪人已經急得去拽雨身上的被子,可她隻是個看似存在實則並不存在的雪人,任憑她使出多大力氣,被子依舊紋絲不動,像被焊在床上。
雨咬著牙躲避女鬼的撕咬,大腦飛速轉動著自己應當怎麼逃生,夜晚的宿舍不允許喧嘩吵鬨,到底是大喊大叫把生活老師招來比較好,還是跟女鬼同歸於儘比較好,這種是撐死還是餓死的選擇,她不想做。
就在雨打算來招狠的時,被窩裡的女鬼忽然靜止不動,從她身上滴落的黑水到慘白發青的身體,眨眼之間就被堅冰凍結,下一秒灰飛煙滅。
雨動了動被凍得發僵的四肢,掀開被角,悄咪咪叫道:“冰女?”
幸好眼睛被強化過,哪怕不能像白天一樣,至少能看清楚冰女正看著自己,雨劫後餘生,拍了拍胸口:“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她原本覺得弄臟的被子肯定不能蓋了,可奇怪得是,女鬼被弄死後,床鋪乾淨如新,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要不是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臭味,以及身體上的淤青,雨會以為自己剛才是在做夢。
了了下床,起身:“走。“
雨不明所以,卻還是跟了出去,她腳上穿著鞋子,所以也不用換,兩人打開宿舍門,走廊寂靜無聲,隻有一盞昏黃的燈,遠遠望過去,一條走廊的儘頭,總感覺有什麼恐怖的東西要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