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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轟隆, 妖族曆劫便要經天雷,因此對雷聲很是畏懼,尤其這雷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最新的一聲簡直像是貼著自己頭皮炸開, 導致眾妖瞬間炸毛。
連年長有閱曆的黃鼠狼精都炸開了毛茸茸的尾巴,但凡有靈智的生物, 莫不敬畏雷電,可眼下她們卻無處可躲,隻能聽著雷聲接二連三炸開, 至於那隻高等魔,早嚇得抱頭蹲下,仿若把腦袋埋進沙子裡的鴕鳥,顧頭不顧尾。
了了麵無表情的看著麵前這扇黑色大門, 見不得自己一眾手下如此膽小, 冷斥道:“一個被封印近萬年的魔,難道比我還要可怕?”
眾妖立時想起被大王支配的恐怖, 也不是所有妖都遵守靈昌山規矩的,陽奉陰違者、表示不服者比比皆是, 但最終它們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情節嚴重者恐怕恨不得沒有出生在這世上過, 魔主再凶悍,頂多也就是弄死她們,而且大王說得對, 無妄之地裡的魔主即便能催動魔氣, 也必定會有上限。
怕什麼?誰怕誰就輸了。
了了將手貼在了大門的花紋上,她能感覺到那些花紋像活過來一般瘋狂洶湧到她掌心,似乎要將她的生命力吸乾。
同一時間, 極寒之氣自了了的手掌向四周蔓延,冰白的寒氣與漆黑的魔氣相碰撞,兩邊互不相讓,都叫囂著要吞噬對方。
極寒之氣以極快的速度延伸開去,被它吞掉的魔氣因而被凍結的千奇百怪,很快以了了手掌為中心,整扇黑色大門便鍍上了一層寒冰,魔氣無法再往外溢,那股張牙舞爪的勁兒仿佛叫人給砍了。
於是殘存的魔氣轉換目標,憤而向了了身後的群妖襲去,可惜了了比魔氣反應更快,提前一步將其攔截,然後一腳踹開了黑色大門!
裡頭澎湃的魔氣一團一團往外衝,其瘋狂的姿態在了了看來簡直像是學生中午放學狂奔向食堂,有種為了吃不怕死的美。
五件神器起到了解開封印的作用後便逐漸褪色,變得灰撲撲的不再起眼,了了頭也沒回抬腿往裡走,門後的世界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如同一團深邃的濃墨,她隻往裡走了一步,漆黑的魔氣便如蒼蠅見了蜜朝她席卷而來。
很奇怪的既視感,像一盆黑色的墨水被潑在雪地之上,肮臟汙穢,腥臭難聞。
“彆跟來。”
說完這句話後,了了便進了黑色大門,眾妖眼睜睜看著門在自己麵前關上,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大王……大王!”膽小的鳥妖好半天才回過神,撲棱著翅膀衝過來,試圖拿她那脆弱的小鳥頭將門撞開,然而大門上那層寒冰依舊堅硬,沒把門撞開,倒是打滑直接掉落在地。
黃鼠狼精難掩心驚肉跳:“……門上的冰沒有化,大王應該還算安全。”
這扇突如其來的黑色大門就這樣挺立於此,也不知是本身出現了便不會消失,還是純粹被凍住了無法消失,高等魔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它要是知道,還用得著在人間四處奔波?它看起來像是懂那麼多的魔嗎?
“門後就是無妄之地嗎?”
狼妖喃喃著,“那大王進去了,豈不是什麼妖力都無法使用?這也太危險了。”
黃鼠狼精的眼睛裡閃爍著睿智的光芒,她告訴年輕的妖族:“有些人,她們生來便不畏生死,充滿冒險精神,敢於懷疑和反抗,這並不是錯。”
反倒是像她這種成精多年的老妖,做事常常瞻前顧後舉棋不定,沒有十拿九穩便不肯動手。
黑色大門後的世界依舊沒有光明,無數黑色魔氣充斥其中,一片黑暗中,了了看見遠處有一片粗壯的鎖鏈自上而下,而鎖鏈的正中心是個被困的生物,對方低垂著頭,被吊起的兩隻手臂上,鎖鏈穿透了每一塊骨肉,可以想見將它封印於此之人,有多麼擔心它衝出牢籠。
這些鎖鏈也是黑色的,上麵附著著金色的雷電,無時無刻不在懲罰著犯罪者的神魂,了了粗略數了數,少說有個幾百條。
鎖鏈沒入黑色的氣團之中看不出來源,地上則生出無數如人手般的刑具,牢牢地扣著犯罪者的身體,不許它與地麵分離,怎一個慘字了得。
在這樣沒有光明沒有聲音的世界,一待近萬年,換誰不想毀天滅地?
犯罪者衣衫襤褸,經受數千年的神罰,露在外麵的皮膚早已無法辨彆本來顏色,了了在靠近它後才發現,它竟然被堵住了七竅,眼珠被挖掉,耳朵被穿透,唇舌被割舍,想必再過個幾千年,它會變得更加不人不魔。
真奇怪。
了了沒想到大門後被封印的魔主竟然是這副模樣,這跟她的猜測並不相符,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早在得知五件神器便是解開魔主封印的關鍵時了了便覺得不對勁,如此重要的東西,怎麼能留在世外,還交由人類修士保管?難道不應該封存於天上天最安全的地方,防止有朝一日魔主重新現世?
留在人間,哪怕五大名門有誌一同的隱瞞下來不讓人知曉,也不過是掩耳盜鈴。
所以了了猜測,要麼神器留在人間是有原因的,隻有人間能保存,要麼就是被刻意如此安排。如果是後者,顯然是為了解開魔主封印——傾神族與人族之力封印起來的魔主,又要為其解封,未免太過奇怪。
被鎖鏈困住的魔主一動不動,了了慢慢朝它靠近,由於對方身形俱殘,所以也無法判斷是女是男,魔族沒有性彆,興許魔主也沒有?
它已經變成了現在這樣,又是靠什麼控製魔族的呢?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有理智能思考和溝通的樣子,但在魔族提起它時,卻能在第一時間催動禁止將其絞殺。
簡直像是個幼兒園小孩做出了高數題,非常不和諧。
但不管怎麼說,了了來到這裡,就是要解開它的封印,然後奪走它號召魔族的力量。
了了將手握住一根鎖鏈,鎖鏈上的雷電火花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她稍微用了點力,眼角餘光忽然瞧見一抹詭異的白。
在一片黑色與血肉中,這點白異常顯眼,了了仔細一看,發現那竟然是魔主背後的一段脊骨!
這近萬年的神罰幾乎將它的身體摧毀殆儘,血肉逐漸消失的同時,藏於體內的骨頭便也露了出來。
一截雪白乾淨的脊骨,約莫有了了手掌長。
不對。
如果了了還處於對神魔兩族不了解的情況,那她可能認不出這骨頭的來曆,但她翻遍了幾大宗門的藏書樓,又抓了那些活得久的修士挨個“請教”,魔主被封印的那場滅世之戰,無論神族還是魔族都死傷慘重,人類殺不死的魔族通通死於神族之手,到處屍橫遍野,神也好魔也好,它們都是有骨頭的。
神骨白而潔,通體如玉,乃神族根基,得之即可脫胎換骨。
魔骨黑而肮,如墨如夜,棄之不顧,則汙千裡之地。
莫非魔主真是天上天的墮神?但它既已為魔,神骨便該脫胎為魔骨,怎地這一截脊骨卻如此瑩白神聖?
了了百思不得其解,便拽了下鎖鏈,問道:“活的還是死的?”
難道她找錯了地方,這裡根本不是無妄之地,這個被困之人也並非魔主?
對方依舊沒有動彈,了了單腿跪地,伸出雙手從其頭頂緩緩向下撫摸而去,汙穢的血肉沾滿了手也不在乎。
伴隨著了了的撫摸,對方麵上缺失的部位逐漸被補足、複原,同時了了也確認了,它沒有靈魂。
留在這裡是隻是一具已經魂飛魄散的皮囊,而這具皮囊,肉眼可見的也不會再保存多久了。
了了隻能給予它一具身體,沒有辦法賦予它靈魂。
這時她才注意到,鎖鏈上除了金色的雷電外,其實還有一股若隱若現的鮮紅薄霧。
這層薄霧自皮囊中順著鎖鏈一路升騰,最終沒入漆黑的氣團之中,不知道為什麼,了了注意到紅霧的第一反應,竟是“輸血”。
這些鎖鏈是一根又一根傳輸血液的管子,這個被囚於此的死去皮囊則是一個巨大的血包——那被抽走的血液,去到了哪裡?
至此,了了依舊無法確定對方的身份,但這並不妨礙她覺得眼前這一幕格外刺眼,所以無論會造成什麼後果,她都順應本心,將密密麻麻的鎖鏈自殘缺的皮囊中拔出,地上那些抓住皮囊身體的手,也被了了儘數踩碎。
從頭到尾,這具皮囊都沒有任何反應,但是當鎖鏈不再繼續抽取紅色薄霧,了了突然又感覺這具皮囊沒有徹底死去,但其中分明是沒有靈魂的。
她將詭異變形的皮囊抱起,朝著來時路走去,黑色大門再次擋在她麵前。
對了了來說,她在無妄之地已經待了足有一個時辰還多,然而在大門外麵,眾妖不過隻過了眨眼的時間。
鳥妖還撲棱著翅膀嗚嗚哭,哀悼給予自己新生的大王死得好慘呢,黑色大門主動且殷勤地打開,她的大王抱著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從裡頭走了出來。
眾妖驚喜交加,連忙上前,隻能勉強分辨得出大王抱的是個有胳膊有腿還有腦袋的“人”,除此之外就分的不是很清了。
鳥妖:“這門後麵不是無妄之地嗎?裡麵怎麼還有這種沒爛完的屍體啊?”
是的,一眼看過去,真的很像是沒爛全乎的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