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中,年爾與另外兩位正在啃燒餅的男修皆出身天劍門。眾所周知,五大名門中,天劍門最窮,真正讓劍修窮的其實不是修煉所需的法器或靈陣,而是她們打架後損壞物品所需的賠償,那可真是一筆驚人的支出。
所以五大名門中,入世最多的也是天劍門,主打的就是一個賺錢還債,攢錢就是為了還錢。
此番兩位師弟入世曆練,卻遭遇危機撕碎了求救符,身為師姐,離師弟又最近的年爾立即趕來,結果這倆師弟根本不是被妖魔鬼怪抓住,而是不懂昆古國的規矩闖了禍,正被城主緝拿要砍頭。
年爾將他倆救下,原本打算送回宗門受罰,半路上卻遇到了名叫南香鳴的男修,對方光風霽月,姿容絕世,溫文爾雅又憂心忡忡,年爾的兩名師弟連忙告訴他,讓他趕緊離開昆古國,說這裡不是人待的地方。
南香鳴卻說都城內妖魔橫行,身為修道之人不可置之不理,年爾聞言,稍作考慮便決定一同前來。
她將兩位師弟從監牢帶走,便等於欠了昆古國的因果,若是能除妖降魔救昆古國於水火,這樁因果也能了結。
兩個連辟穀都沒做到的師弟同樣想來,他們太清楚因果對修士的影響,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很可能在最終渡劫時成為功虧一簣的心魔,他們也想跟昆古國做個了斷。
不過,兩人非常討厭昆古國的環境,不說是怨氣衝天,也是時有埋怨。
“師姐,你吃不?這真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燒餅了!”
一位師弟殷勤地遞上一個燒餅,但已辟穀的年爾早已習慣抑製口腹之欲,因此搖頭表示拒絕,她眉頭微蹙:“可是我在都城中打聽到,帝王福澤深厚,都城從未出現過妖魔鬼怪,更是沒有什麼奇怪之事發生。”
南香鳴輕拂衣袖,雪白的掌心便浮現出一枚不停響動的金色鈴鐺,他向年爾師姐弟三人解釋道:“此乃響魔鈴,方圓千裡內但凡出現魔氣便會不停響動,直至魔氣消失。”
年爾有心想問這等厲害的法器自己怎地從沒聽說過,又怕交淺言深冒犯對方。
一個師弟狠狠咬了口燒餅,氣呼呼道:“我看昆古國這些人,跟妖魔鬼怪也沒什麼區彆!我跟師哥不就是在外頭走了兩圈嗎?就要把我們給抓起來砍腦袋,還有沒有天理了?男人就不是人啊?”
年爾聞言,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官府要抓你們,你們乖乖被抓也就是了,我也好將你們贖出來。結果呢?你們非要反抗,還打傷了好幾個差役,人家能不砍你們麼?”
本來這事兒沒那麼複雜,她可以在城內找人幫忙接收師弟們,正好剛賺了點錢,可這倆不僅無視昆古國律法,還當眾痛擊官府的人,害得她們隻能到處躲藏,人稍微多點的地方就不敢去。
被師姐不客氣地訓了,另一個師弟很委屈:“但我們就是在大街上逛了逛,什麼壞事都沒做,是昆古國太不講理了。”
說完他還想找共鳴:“你說對不對,南大哥?昆古國很討厭對吧?明明皇帝是男人,卻根本不把男人當人,我不服!”
南香鳴輕咳一聲,沒有說話,年爾瞪了師弟一眼:“凡人自有凡人的規則,你們既已拜入天劍門,便應當遵守門規,不得與凡人擅起衝突。各個國家風土人情皆有不同,入鄉隨俗的道理,你們難道不懂?早在入世曆練之前,掌門就應該講過了吧?”
這幾乎是修士們默認的規則,認可凡人、尊重凡人,否則便與修行有礙。
過多的摻和進人間之事,隻會亂了道心。
“那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啊!”師弟反駁,“師姐,你是沒看到昆古國的男人有多可憐,他們連家門都不能出,而且連姓名都被剝奪了,明明是昆古國不對……”
話沒說完,已被年爾打斷,年輕的劍修冷若冰霜地問:“那又如何?”
“與你我何乾?”
師弟畏懼師姐,但又不甘心,隻敢小聲反駁:“你是女人你當然感受不到,可我們是男人,就很能感同身受啊……哪有男人活得像昆古國這樣的……太奇怪了……”
“就是!”另一個師弟義憤填膺,“師姐,你不知道,昆古國居然還有柳、柳市!她們隨意買賣和處置家中男人,讓他們在歡館中以色侍人,男子漢頂天立地,怎能受如此之辱!”
要不是他們死活不肯走,又是同門,年爾早不想管這兩個棒槌師弟了,她諷刺道:“這會兒你們倒是什麼都懂,也什麼都看明白了,怎麼不見你們去踏平溪西國的青樓?那裡被迫賣身的女人比男人多得多。”
她真不明白,有什麼好看不慣的?除了昆古國外,另外幾個國家哪個不是男權當道,哪個國家缺了被買賣的女人?昆古國不過是和其它國家反了過來,看兩個師弟這德性,不知道的還以為天塌了。
一個師弟說:“那、那不一樣。”
年爾:“有什麼不一樣?”
師弟嘟噥道:“昆古國又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女尊國,她們最開始也是男人當權,是女人搶了男人的權,才把國家變得如此烏煙瘴氣。”
南香鳴聞言,不由得輕聲道:“兩位又怎能確定,諸如溪西國之類,最開始不是女人當權呢?”
年爾哼道:“南大哥說得對,你們就知道它們不是從女人手中搶的權?”
沒等兩個師弟說話,她把劍往地上一插:“總之你們給我記住,既然想了結與昆古國的這份因果,就不要到處亂跑,妖怪也好魔族也好,都不需要你們這兩個半瓶子水出手,聽見了沒?”
兩人不願意聽話又不敢不聽,最終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頭。
教訓好了師弟們,年爾再次問向南香鳴:“南大哥,你能確定妖魔的方位嗎?我可以前去排查,並在儘可能不影響凡人的前提下將其收服。”
南香鳴搖搖頭:“響魔鈴是我家傳寶物,隻有南家人方可驅使,若要確定妖魔方位,你是做不到的。”
年爾憂愁極了,那要怎麼辦?
她看著那小小一枚響魔鈴,一開始她對南香鳴也有所提防,擔心對方圖謀不軌,然而南香鳴不僅品貌出眾氣質不俗,出手也很是大方。散修也並非儘數是窮困潦倒之人,有一部分人追逐自由厭惡束縛,便會脫離門派自立門戶,雖是散修卻很有家傳底蘊,想來南香鳴便是這樣的出身。
對方的修為比兩個師弟強不少,比起自己則差一些,但家學淵源深厚,能驅使響魔鈴便是最好的證明。
南香鳴曾將響魔鈴交給年爾把玩,在年爾手裡,這就隻是個普普通通的金鈴,完全起不到定位妖魔的作用。
都城若真有魔,不知對方在打什麼主意。
這時,外頭忽地傳來響動,像是有人踩塌了磚塊,年爾立刻前去查看,門一開,卻聽一聲軟綿綿的喵嗚,一隻通體烏黑毫無雜色,油光水滑的皮毛甚至透出點點鮮紅的貓兒從牆頭上跳下來,腳下正是一塊碎成兩半的磚。
原來是缺德貓來吃飯。
黑貓又稱玄貓,有趨吉避凶的本領,這隻黑貓也不例外。
它瞥了眼年爾,分明未成精,年爾卻愣是從它那雙豎瞳裡看出了“看什麼看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了啊臭人類”威脅。
然而這隻對她充滿敵意,囂張又傲慢的大黑貓,在看到文婆婆的一瞬間便立馬躺下翻肚皮,然後不停地蹭老太太褲腿,還在老太太給它倒飯時伸出爪子勾住老太太的手腕。
老太太摸了它十幾下它才滿足,把腦袋埋進飯盆大快朵頤。
隨後又來了黃白、三花、狸花……總之老太太舍不得離開義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這些到點就來蹭飯的貓。
由於耳聾,文婆婆並沒有聽見西屋的說話聲,年爾一開始到這裡藏身時還擔心被發現,直到得知老太太耳朵聽不見,說話才敢加大音量。
黑貓吃完飯,優雅地坐在一邊舔毛洗臉,時不時看向西屋的方向,那裡有陌生的兩腳獸,雖然它不喜歡人類,但每天給它供奉食物的信徒可不能不管,萬一這幾個兩腳獸想謀財害命呢?
黑貓喵喵叫了幾聲,吃得最凶的三花貓喵嗷喵嗷的回應,如果有懂貓語的人在這裡,一定能聽出來它們在說什麼。
黑貓:為了明天的,後天的,大後天的以及以後的飯,一定要把信徒給老娘看好咯!
三花:喵喵喵,老大放心喵,小的一定幫你看好信徒喵!
這隻黑貓的確尚未成精,然而離成精也相差不遠了,它本就極通人性,長年累月吃老婆婆的飯,被對方真心實意的對待,勝過仙人撫頂點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