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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爾快要氣炸了。
自打得知昆古國都城有妖魔潛伏, 她幾乎沒日沒夜的四處搜尋,根本顧不上去管兩個棒槌師弟,但那倆棒槌到底是掌門的男徒,即便她時刻想著不管拉倒, 看在自家師尊的麵子上也不能不管不顧。
畢竟她們師徒幾人還要在天劍門繼續生活, 若對掌門男徒見死不救, 免不了被穿小鞋。
但現在, 年爾是真的不想去撈人。
她也是要臉的呀!
她在天劍門年輕一代中, 哪怕排不到前三,至少也能進前十,到哪兒都是受人尊敬的師姐,所拜的師尊也是天劍門上一代最厲害的劍修青溪真人,師尊隻收女徒, 師姐妹們又打小一起長大, 情誼深厚, 可以這麼地說, 除了偶爾要被師尊拎出來充當彆人家的小孩外,年爾的修仙生涯中沒有任何不幸。
……哦也不對,還是有的。
身為五大名門之一, 天劍門女修雖多, 也架不住還有小半男修,受師尊影響, 年爾與師姐妹們對男修很是反感,但誰讓掌門也是男修呢,這就導致天劍門近年來招手的新徒中,男修的人數越來越多,而掌門收的男徒, 也總想壓她們一頭。
這種溫水般的爭鬥,傷不到人惡心人,年爾敢保證,自己若甩手就走,那倆師弟但凡能活著回到宗門,一定會跟掌門告狀,掌門真人呢,又是個好麵子的,他不會來師尊山頭告狀,卻絕對會在後續中對師姐妹們使絆子。
可能不傷及性命,但領到劣質法器,或是被派去沒什麼資源的秘境,這些就不是損失嗎?
想解決這個問題隻有一個方法,那就是換個掌門。
可惜自家師尊是個練劍狂魔,兩耳不聞窗外事,閉關一次起碼十年起,上次見到師尊都是八年前的事了。
師尊不在,沒人護著,師姐妹們可不得給掌門真人麵子?
年爾在心裡大逆不道的將掌門真人罵了個狗血噴頭!劍修不就是窮點兒,窮點兒怎麼了?又不耽誤活,非要收些歪瓜裂棗進門!
說是歪瓜裂棗,這絕對不是年爾惡意誹謗,而是她這倆師弟,於修道一途天賦有限,惟獨家中有錢,兩家為了這寶貝獨苗,恨不得獻上金山銀山,掌門真人見錢眼開,不僅收了錢,還把兩人收為自己的徒兒以顯誠意。
隻能說,幸好年爾給兩個師弟打了個禁製,否則這兩人暴怒傷人,不知會有多少無辜考生受難。即便如此,當年爾趕到都城府衙時,府衙門口也已是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那家夥,人多的啊,都比得上誅妖大會熱鬨了!
最絕的是,有個老姨左手端了碗飯,右手卻隻拿了一支筷子,她好像完全沒注意到,踮著腳尖拚命伸頭往裡頭看,她旁邊那位老姐也不遑多讓,腳上趿拉板兒都隻剩一隻,你擠我我擠你的,讓年爾幻視二師姐養的那窩小鳥,一個個嗷嗷待哺,被喂蟲子時就這麼擠作一團。
“你好,麻煩讓一下。”
身為一位有素質的劍修,年爾沒法跟凡人硬來,她總是先禮後兵。
老姨老姐老大媽都沒搭理她,事實上她們聽沒聽見都得另說。
年爾不得不加大音量:“你好!麻煩讓一下!”
這一聲稍稍用了點修為在裡頭,不說是震耳欲聾,也算擲地有聲,前頭端著飯碗的老姨跟隻穿一隻拖鞋的大姐不約而同地回頭,怒目而視:“想湊熱鬨不會自己擠啊,還讓人給你讓,你以為你是誰?”
年爾:……
她默默地看了眼府衙對麵兩棵大樹上的“碩果累累”……真是服了都城人民,可憐兩棵老樹,枝丫上爬滿了人,老少青年都有,甚至還有流著鼻涕的小娃兒。
沒辦法呀,都城治安太好啦,不僅沒有妖魔鬼怪,連違法亂紀的都找不到幾個,像今天這樣熱鬨的場景,起碼得追溯到二十年前了!
要不然不至於家家戶戶都趕來湊熱鬨。
其實甭說都城人民,就是府衙的差役也覺得新奇,她們每天沿街巡邏,已經到了閉著眼睛都能走完一條路的水平,然而呢?頂多是抓個隨地吐痰的家夥,像這種男扮女裝出來作死的人,真真兒的頭一回。
坐在公堂之上的是一位身著藏青官袍的女子,正是都城府尹薛大人。
“我是來領人的,裡頭那兩個是我家的……”
年爾的話沒說完,老姨跟大姐的眼神瞬間變了。
這個說:“哎喲,那倆不檢點的小男子是你家的呀?哎喲喲喲,這姨可得說你兩句了,你說說你,瞧著板紮盤順的好青年,怎地不管好家裡的小男子呢?”
那個說:“就是說哦,姐跟你說,這倆你是不能再要了,他倆被扭送到官府時,褲子都沒了,屁股蛋露了一路,這種男人咱可不能要啊,不守男德,容易鬨得家宅不寧!”
年爾趕緊解釋:“不是,他們不是我的……他們是我的弟弟。”
“是弟弟?”老姨聽了,露出嫌棄的表情,“那你娘也太厚此薄彼了,咱們好人家,雖說女兒重要些,卻也沒有這樣對待男兒的,你看我家男兒,我都不讓他出門,免得皮膚曬黑了不好找家主,你家這兩個實在是……”
老姐也很嫌棄:“天呢,這麼粗壯,屁股蛋子上還長毛,你們家到底怎麼教男兒的?這日後誰從你家聘豐人,豈不是遭罪麼!”
年爾被數落的頭暈眼花,到了最後她自己都快被繞進去了,趕緊不再跟這兩位廢話:“兩位,可否幫幫忙,讓我進去?”
熱心腸的老姨跟老姐二話不說,發揮出真正實力推擠開人群,還真讓她倆搞出一條窄窄的通道,看得年爾欽佩不已,這是她做不到的,師尊師姐們也做不到!
費儘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擠出人群後,年爾就看見她那倆棒槌師弟被捆的跟個粽子似的,正摁在板凳上挨打呢!
厚厚的板子高高揚起狠狠落下,一下一下儘數拍在兩人的屁股上,若是修為還在,他們還能保護一下自己,但修為被師姐封住,這皮肉之苦便不得不受。
兩個都是養尊處優的,出身好,順風順水拜入名門,何曾吃過這樣的苦?
當下叫得宛如殺豬一般。
年爾悄悄往旁邊退了下,用一位魁梧老姨的身板擋住自己,修士入世便要入鄉隨俗,若大庭廣眾之下阻止官府行刑,難免會敗壞官府在百姓心中的威嚴,所以她決定等師弟們挨打結束後再露麵。
——打死年爾也不會承認她是真心想看兩個師弟挨揍的。
分彆五十個板子下去,兩個屁股頓成一灘爛肉,充血紅紫腫脹的比他們的腦仁兒都大,穩坐高堂的薛大人卻麵無表情,蓋因對待這種違法的男子,無論情由都要先打板子,此乃律法,哪怕是她也得遵守。
打板子時,年爾還聽見周圍的大娘大姨大姐們在討論誰的屁股比較白誰的腿毛比較多雲雲……還有小孩兒拍手嘎嘎樂。
那個正樂的小孩兒也在公堂上,一左一右分彆有兩個女子,這會兒她笑得嘴裡露出兩排小白牙,巴掌拍的跟板子還恰好對上,節奏感頗強。
不過吸引了年爾注意的並非奇怪小孩兒,而是她身邊的其中一名女子。
“堂下何人,籍貫為何,家住何處?”
薛大人聲音冷漠如冰,一雙眼眸漆黑深沉,不見絲毫憐憫。
棒槌師弟挨板子挨得快暈過去,可惜他們剛要放縱自己暈倒,就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得,這下暈是不行的了。
“你、你們……”一師弟顫巍巍地說。“你們給我等、等、等著……”
另一師弟埋怨地看他一眼,知不知道什麼叫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師姐還沒來你放哪門子的狠話?是不是想被凡人活活打死?
夏娃舉起手道:“大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此人竟敢當堂威脅於我們這樣的良民,還請大人為我們做主啊!”
師弟們:……
若是可以,恢複修為後,他們第一個殺的就是這小兔崽子!
薛大人瞥了眼夏娃,將先前的問題重複一遍。
年爾知道,自己該出場了,她實在是不想再看那兩個紅裡透紫紫裡透黑的大屁股,辣眼睛。
“大人!”
年爾一出場,便引來眾人矚目,夏娃跟長空同時將目光看向斬樓,後者被看得險些炸毛:“你、你們看什麼!”
夏娃與長空:都是劍修,區彆怎麼那麼大呢?
劍修是窮啦,但天劍門這樣的大宗門,其實也不算特彆窮,至少跟散修相比是的。再加上年爾儀表堂堂自帶仙氣,於是愈發襯托的斬樓像個拾荒的。
“大人,我們姐弟三人路過貴國都城,不知貴國規矩,犯下大錯,還請大人開恩。”
說著,年爾向薛大人深深拱手彎腰。
薛大人見她氣質不俗,又係著一柄寶劍,猜測她是世外之人,態度緩和不少:“不知仙家師出何門?”
年爾……年爾不是很想承認。
其實世外宗門在凡間報上來曆,大宗門出身一般能得到不少優待,可要是報出家門,那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天劍門男徒男扮女裝還被扒了褲子打屁股?
於是年爾輕咳一聲:“隻是不起眼的小門小派,不值一提。”
世外之人的處置與本國居民不同,既然板子挨了,年爾又表示願意交雙倍罰金,而且再三保證會嚴加管教,薛大人便從輕發落。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兩個棒槌還需在大牢裡蹲上一個月,一個月後再放人。
差役們聞言,頓時麵露喜色,能感覺到她們之前有多空虛,空了十好幾年的大牢,終於迎來嘉賓入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