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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道士未醒, 王妃朝身旁的親信看去,對方會意,取出短匕, 精準刺入道士丹田處。
此處乃修道之人致命的要害,興許要不了他們的命, 卻能破壞他們的修為, 哪怕是根木頭,這會兒也該被刺醒了,道士也不例外。
他被這劇痛刺激的猛睜雙眼,愕然發覺自己竟被吊起,頓時心中大亂,原本這些凡人在他麵前應當使不出什麼幺蛾子,可他試了下催動力量, 渾身卻酸軟難當, 毫無反抗之力!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道士勉強偽裝成一副一無所知的茫然姿態,仿佛他很無辜, 而站在他麵前的王妃才是惡人。
王妃笑了笑:“聽說霍達家與格也勒家私下養了不少奇人異事, 閣下是哪家的?”
“什麼霍達家,什麼格也勒家?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快放開我!”
見道士死活不肯承認, 王妃並不惱怒,她說:“既然你不肯說,那也沒有留你性命的必要了。”
親信立即拔刀, 眼看人頭就要落地,道士嚇得大聲叫道:“等等!等等!你不能殺我!”
王妃置之不理,刀光閃閃,頃刻間便將道士的頭顱斬斷, 一顆光溜溜的腦袋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幸好血跡沒有弄臟王妃的衣擺,她望著那人頭,麵上輕蔑之色一閃而過,道:“在赫連同化回來前,將這裡收拾妥當。”
說完她便出了營帳,沒瞧見身後一道灰色鬼影一閃而過。
抱扶羅卻看見了,是那個被砍了腦袋的道士。這些玄門中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手段,即便被砍了頭也不一定會死,而且一旦鬼化,可比普通鬼厲害多了,是能修煉成鬼仙的。
道士死在王妃手中,必然對她恨之入骨,決不能讓他靠近母親!
而王妃渾然未覺,任由鬼影貼近她的後背,事已至此,抱扶羅哪裡還顧得上會不會被母親認出來,更忘了不能靠近嶂府兵,以免留下氣息被赫連同化察覺。
就這樣,她靠近母親所在的營帳後,剛掀開簾子,就看見道士鬼麵目猙獰地向王妃撲過去,一派凶神惡煞之相,抱扶羅怎麼能忍?她好歹死了好些年,即便道士鬼有些神通也還不是她的對手,鬼爪在伸出去的同一時刻,便被抱扶羅抓斷,隨即二鬼便鬥在一起,不可開交。
王妃坐在桌案前,還倒了杯茶,開始抱扶羅沒覺得什麼,直到她將道士鬼摁在地上捶,眼角餘光瞥見母親麵容時,心裡頭忽然咯噔一下!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娘好像……在看她?
四目相對的瞬間,抱扶羅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在這之前她都不知道原來鬼也有雞皮疙瘩,總之當時她隻想丟開道士鬼撒腿就跑。
然而,為時已晚。
王妃慢條斯理喝完了那杯茶,將茶杯往桌案上放,發出輕輕一聲,伴隨著這聲音,一個籠子從天而降,籠身上滿是黃符,彆說道士鬼,就連抱扶羅都被鎮壓的渾身無力!
籠子底部鋪著一張布製黃符,上麵的紅色法令抱扶羅看不懂,但她很快便知道這是一道能令鬼怪現身的符咒,因為她娘不僅看著她,還客氣地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見。”
抱扶羅一哆嗦,她起小便在母親身邊長大,自是知道她老人家的手段,想她幼時,老王爺中風,母親忙於公務無暇時時刻刻陪伴自己,當發現抱扶羅被府上兄弟嘲笑說沒個姑娘樣而拚命想減肥時,王妃沒有說什麼,隻是從那之後一日三餐都隻給她吃草,卻無時無刻不派人在抱扶羅麵前吃香喝辣。
等抱扶羅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再也不減肥後,王妃才騰出手好好收拾了老王爺那幾個嘴上沒把門的兒子,自個兒都缺胳膊斷腿了,還有心思嘲笑抱扶羅胖?
她不僅逼著抱扶羅的幾個兄弟瘦成人乾,還要求他們每日塗脂抹粉穿上長裙,畢竟抱扶羅是她親生的,總不能拿來撒氣。
所以現在抱扶羅很慌,非常慌,巨巨巨巨巨慌。
她坐在籠子底部的黃符上,屁股下麵還壓著個鼻青臉腫被她撕得不剩下多少的道士鬼,想當初她在亂葬崗稱王稱霸每隔一段時間便成一次親多麼威風,如今卻低眉順眼不敢抬頭,半天才試探著伸出顫巍巍的小手:“……好、好久不見。”
王妃的笑容愈發溫柔:“怎麼見著娘不知道打招呼,還轉身就跑?”
抱扶羅上下兩排牙花子直打顫:“沒、沒有哇!我、我當時是想到出門前家裡的水還在燒,所以想回家看看水開沒開。”
……她娘笑得好燦爛!
她好害怕!
王妃:“這樣啊,那水開了麼?”
抱扶羅:“那個,要不你先把這些符給撕了,我現在就回去看。”
王妃見她死到臨頭還敢胡言亂語,表情更加和善:“你家的水開沒開我不知道,但我的油滾沒滾,我倒是知曉的。”
油?什麼油?
抱扶羅茫然了一下下,就看見王妃笑意頓失,拍了拍手,隨後便有將士哼哧哼哧往營帳裡抬進來一個大鍋,眨眼的時間便壘起土灶升起火,大鍋裡的油正咕嘟咕嘟冒著泡。
“娘!”
深刻在靈魂裡的記憶讓抱扶羅光速滑跪,“都是我不好娘!我不該沒腦子私自逃跑,也不該不回家,更不該連個口信兒都不給娘捎一個,我錯了不要炸我!!”
然而王妃娘心似鐵,她揮了下手,燒油的將士立刻拿起長矛往籠子裡刺,嚇得抱扶羅抱住腦袋裝鴕鳥,這樣等了幾秒鐘,她是沒事,道士鬼卻慘叫連連,抬頭一瞅,剛才被抱扶羅撕得到處都是的道士鬼肢體,已經被將士們用貼了黃符的長矛紮起,連同她屁股下的道士鬼也是,插的跟糖葫蘆似的。
抱扶羅立馬移開免得誤傷,隨後目睹了一起精彩絕倫的油炸鬼,道士鬼的慘叫聲隨著身體沒入油鍋逐漸消失,抱扶羅抓住籠子欄杆,現在她感覺籠子裡特安全,誰來紮她她都不出去!
王妃見到這副熟悉的沒出息模樣,本來想罵兩句,過了片刻,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一聲長歎:“到娘這兒來,我的女兒。”
抱扶羅實在抵抗不了母親的呼喚,她也是極為思念她的,否則以抱扶羅的性格,也不至於心心念念要做大鬼,她就想快些脫離死亡之地的束縛,能回到嶂府,回到深愛的母親身邊。
人鬼殊途,即便彼此擁抱,也沒有辦法感受到對方的體溫王妃,將士們炸完了鬼便退出了營帳,隻剩下抱扶羅目睹母親眼中流下的淚水。
她嚇壞了,語無倫次的道歉認錯和解釋,最後實在沒招,便跑回籠子旁邊,伸手把底部那張大黃符拽出來披到身上,湊上去快速擁抱了下母親,稍觸即離。
鬼氣傷人,抱扶羅不敢太靠近。
幸而王妃並不脆弱,她短暫地流露出悲傷後,迅速振作起來,開始詢問女兒究竟是誰害了她。
看王妃對待敵人的手段就知道,那個害死抱扶羅的人必定不得好死。
抱扶羅嘴唇動了動,囁嚅兩聲,王妃沒聽清:“你說什麼?”
抱扶羅開始往後退,小心謹慎:“那個,我是不小心摔進沒人來的陷阱裡餓死的。”
王妃:?
感覺母親要發飆,抱扶羅先一步抱頭蹲下:“我都說實話了你不能罵我更不能油炸我!我也不想這樣的可世事無常誰能想到我就那麼倒黴呢——”
王妃花了好一會時間才讓自己冷靜下來,並叫抱扶羅把她隨皇城迎親隊伍離開後的事講清楚。抱扶羅哪敢不聽,老老實實說了,最後關懷道:“……娘,你怎麼氣息不穩了?是不是累了啊?”
王妃忍了又忍,問:“既然如此,為何不令那撿骨人給我傳遞消息?”
倘若早知女兒的埋骨地,她早將抱扶羅接了回來,不至於到現在還做個孤魂野鬼。
抱扶羅拿手在地上畫圈圈,沒說話。
但聯想到之前她那副撒腿就跑的行為,王妃也猜得到原因,半晌,她對抱扶羅說:“彆人不知道,總之我不會嫌棄我的女兒,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我永遠都能一眼認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