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學這門劍法?”
“因為……聽起來很厲害……”墨畫小聲道。
而且確實厲害。
長髯老者聽著他這有些幼稚的回答,不由一怔,倒也不再糾結,墨畫是不是彆有居心了。
但他還是冷漠拒絕道:
“其他太虛門的劍訣,包括太阿和衝虛兩家的部分劍法,你若想學,我都可以教你,但唯獨這門劍訣不行,你不能學。”
“因為太危險了麼?”墨畫問道。
長髯老者眼皮微動,“你都知道了?”
“嗯,”墨畫點頭,“據說這門劍訣,主修劍意,以神識爭鋒,憑神魂殺伐,因此殺傷力大,風險也極大,一不注意,就有可能神魂受損,再難痊愈。”
連神魂的事都知道了……
長髯老者目光微凝。
他事後倒要查查,看看是太虛門哪個長老這麼嘴碎,什麼都跟弟子說。
“你都知道了,還敢學?”長髯老者問道。
“正因為知道了,所以我才想學!”墨畫理所當然道,“老前輩,您應該看出來了,我靈根不行,再加上先天體弱,因此無論是血氣,還是靈力,都比彆人差太多了。”
“但天道如此,有缺也有利,我血氣和靈力不行,但唯獨有一樣……”
墨畫神情謙虛,帶了一點點自負,“我神識很強!”
“因為神識強,所以我才想著,修神念劍法!”
長髯老者目光微凝。
揚長避短,這麼一來,倒也說得通。
不過,一個築基修士,神識再強,又能強到哪裡去……
長髯老者不以為意,放開神識,感知了一下墨畫身上神念的氣息,忽而目光一顫,片刻後緩緩問道:
“你神識,什麼境界了?”
“十九紋巔峰了。”墨畫道。
一瞬間,長髯老者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皺著眉頭,道:“你將神識全力放出。”
墨畫點了點頭照做了,沒有絲毫隱瞞,將十九紋巔峰的神識,外放開來。
長髯老者感知到這股,接近築基極限的神識,目光漸漸變得鋒利起來。
他之前沒有細究,隻是隱隱覺得,墨畫的神識有些特殊。
但再特殊,也不過是一個築基小弟子罷了。
他是洞虛老祖,大風大浪的,這輩子什麼沒見過。
可是這……
築基中期修為,十九紋巔峰神識?
他這輩子真沒見過……
長髯老者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你……”
墨畫便將自己的底,稍稍泄露了一點,“老祖,我走的是神識證道的路子。”
“神識證道……”
長髯老者聽著這個有些久遠,已經很久沒人提及的道途,神色有些悵然。
難怪……
但他思索片刻,還是搖頭,“神念化劍,是一門劍訣,與單純的神識證道可不同。你於劍道一竅不通,我還是不能教你。即便教了,你也學不會。”
墨畫立馬道:“我學會了!”
“學會了?”長髯老者一怔。
墨畫剛想說,自己已經將化劍式和驚神劍都學會了,但又突然記起,邪胎寄生在自己身上,神魂被封住了,驚神劍用不了,化劍式在外麵也展示不出來。
自己若說會了,但用不出來,肯定會被當成騙子。
更何況,自己的“神念化劍”是不傳而學,等於是“偷師”,不知會不會犯了這位老前輩的忌諱。
墨畫便含糊道:“我是說……我一定能學會!”
長髯老者深深地看了眼墨畫,而後微微搖頭,“這門劍訣,可不是兒戲。”
“弟子明白。”
“一旦修煉出了岔子,輕則神念受損,重則識海破碎。”
“沒關係。”
“與人交鋒,稍有差池,便可能命魂破碎,甚至會被邪祟汙染……”
“我不怕。”
……
任長髯老者怎麼說,墨畫都鐵了心的,一定要學。
長髯老者沒有責怪墨畫,相反,他心中有些悵然。
當年,軒兒就是這樣一副“固執”的態度,央求自己教他神念化劍,怎麼勸都沒用。
老者心便有些軟了。
要不……教給他算了?
可這孩子劍道基礎太差了,教給他,他怎麼學的會?單憑神識證道,來領悟劍訣?
一念及此,老者心中猛然生出一絲驚悟。
神識證道!
神識!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包含兩重門道,一是神念之道,一是劍法之道。
因為神識證道的修士稀少,太虛門之前,幾乎全部都是將這門神念劍訣,當成純粹的“劍訣”來修的。
從而忽略了,這門劍訣中的“神念”二字。
神念化劍,的確是修出劍意,但又不應當隻是單純地將神念,歸結為“劍意”。
神念二字所包含的範疇,可比“劍意”,要深刻太多。
而不修神念,怎麼能修好神念化劍?
老者心中一顫。
他明白了,太虛門修這門劍訣的道路,很可能從一開始,就出現了偏差。
隻修劍意,不重神念。
他們幾乎等於是,“自斷一臂”地來修神念化劍真訣。
或許……讓神識證道的修士,來修神念化劍,會另有一番天地?
老者忍不住看向墨畫,那道曾經死寂的心緒,又有些死灰複燃。
他比任何人,都想將這門傳承傳下去。
可這個念頭,被他強行壓抑了數百年。
他就這樣默默看著墨畫,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他心裡清楚,真將神念化劍教給這孩子,無疑是害了他。
這門劍訣,是把雙刃劍。
殺人越利,殺自己也就越狠。
這麼多年來,因為這劍訣,各種各樣天賦異稟的劍道天才,不知夭折了多少。
他不想再多增一個了。
墨畫似乎是看出了老者的心思,便道:“老前輩,人都是要死的……”
長髯老者微愕,不知墨畫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墨畫目光明亮,接著道:
“不能因為最終會死,所以就不活了。”
“同樣,劍道再危險,也不能因為其危險,所以就不修了。”
“大道高遠,大多修士終其一生,可能都得不了道,會死在半途,但真正立誌成仙的人,也不會因此而放棄求索,不去追求大道。”
墨畫的一雙眸子,通透璀璨,宛若星辰。
長髯老者心中震撼。
這孩子……
到底是從何處修來的,這顆通明的“道心”?
老者沉思片刻,心情漸漸平複,目光肅然,緩緩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墨畫恭敬道:“回老前輩,我叫墨畫。”
墨畫……
老者心中默念了一遍,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教你神念化劍!”
墨畫神色大喜,連忙道:“謝謝老前輩!”
老者道:“今天時候不早了,你且回去,此後每七日,我帶你來這後山劍塚,隨我學神念化劍真訣。”
“能學成什麼樣,就看你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但是我有言在先,若有一日,我發現你這門劍訣,修出了岔子,或是你逞凶鬥狠,隨意動劍,亦或者你用這門劍訣,為非作歹,我必然會將你這神念劍法廢除,且將你逐出太虛門。”
墨畫神情一肅,鄭重點頭道:
“老前輩,弟子記住了。”
長髯老者看了眼墨畫,見墨畫目光嚴肅,態度端正,微微頷首:
“好,我現在送你出去,出去之後,你一定要切記,此間的事,不能對任何人提及。”
“記住,是任何人,包括你爹娘,親人,兄弟,以及太虛門內的任何人。”
“是!”墨畫鄭重點頭。
長髯老者不再多言,枯瘦的手臂,憑空一撕,撕破了虛空,而後抓起墨畫,便往裡麵一丟。
墨畫就這樣,一片天旋地轉,稀裡糊塗又回到了弟子居。
地麵上,還殘留著他畫到一半的陣法。
而適才種種,如今想來,竟跟做夢一般。
墨畫捏了捏腮幫子,有點疼,顯然不是在做夢,而後他的眼睛,不由熠熠發光。
終於……
可以學正宗的神念化劍了!
……
而此時,後山劍塚。
送走墨畫後,長髯老者仍舊枯坐原地,心緒紛呈。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
但這或許,的確是他最後一個機會,也是此生,最後一次嘗試了……
另辟蹊徑,借神識證道的路,去修神念化劍的法門。
神識證道的修士,鳳毛麟角。
而像這般,神識如此逆天的苗子,更是生平僅見。
若是錯過了,很可能今生,不,哪怕再活上兩世,也未必能遇到。
“墨畫……”
長髯老者又默默念叨了一
遍這個名字,而後取出一截竹片,削成竹劍,在上麵刻下“墨畫”二字。
他心情沉重,將這把竹劍,插在了身前的一座劍塚上。
這座劍塚比較特殊,上麵插著很多竹劍,記了很多修士的名字。
這些名字,都隻有他知道,而且會隨著他,一同埋入黃土,徹底湮滅。
刻著“墨畫”二字的竹劍,隻是一把普通的竹劍,且排在最末。
長髯老者也隻是例行其事。
可當這把竹劍,插入劍塚的瞬間。
禁地之中,突然劍氣激蕩起來,埋葬於劍塚之中的殘劍,紛紛發出低沉的嗡鳴。
古老的劍意似在蘇醒,化出縷縷白煙,自一座座枯墳劍塚中升起,彼此交織,融成一片,蔚然大觀的劍雲。
獨孤老祖瞳孔一震,一瞬間忘記了呼吸。
數百年來,古井無波的心中,生出一絲不可思議的驚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