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撕心出現以後,上神們都在勸令候及早動手。
“珍珠。”漆隨夢將劍遞過去,“你的生死劫,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是我唯一能做的。或許,你連我後靈境內神族的血泉也可以拿走。這樣,我不僅可以幫你,也終於不再虧欠燕瀾,一舉數得,你就當幫幫我。”
“是我請你幫幫我。”薑拂衣無語極了,推開他的手臂,轉身想回房間裡去,“你覺得我會這樣做嗎?”
漆隨夢繞去她前方,擋住她:“我的滄佑是守護劍,你之前也說,血泉應該發揮它原本的作用。如今,我想為鎮壓撕心做出一些犧牲,也不行?”
薑拂衣抬頭:“你就不是這樣的人。”
漆隨夢眸光暗淡,想問她如果他變成這樣的人,會不會討她喜歡。
但從前的天闕府弟子,不就是這樣的人麼?
她也不喜歡。
“你隻是在逃避。”薑拂衣從他眼睛裡,已經看不到一點鬥誌。
從前一無所有,被踩在泥濘裡,他拚了命的向上爬。
如今反而失去了鬥誌。
曾經的同伴,哪怕失去了那些記憶,薑拂衣也要感謝他從前的照顧。
還是很想幫助他的。
但漆隨夢不是燕瀾,他內心隻信自己,薑拂衣的話他會聽,但不會聽到心裡去。
薑拂衣也不知道該怎樣幫助他。
隻能靠他自己。
“珍珠。”漆隨夢紅著眼眶,“算我求你了,這是我的一個機會,我需要一個機會,我不想再頂著那莫名其妙的虧欠,抬不起頭。如今好不容易有辦法,還能幫助你,求你成全我。”
薑拂衣歎氣:“你不要這樣。”
漆隨夢抓住她的手臂,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不肯鬆手:“珍珠,你理解不了我的痛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求你幫我。”
薑拂衣卻取出一柄蘊含佛劍道的小劍,朝他手腕上劃拉出一道血痕:“你昨晚被撕心所傷,他的天賦是撕心裂肺,會放大你的痛苦,你才會生出這樣的心思,忍一忍。”
“不是。”漆隨夢拚命搖頭,“珍珠……”
曇薑的聲音傳來:“漆隨夢,你就不要為難阿拂了,她辦不到。”
等曇薑現身,薑拂衣疾步過去:“娘。”
她認真觀察母親,劍氣充盈,氣色果真變得更好。
“伯母……”漆隨夢愣了下,忙解釋,“我並不是故意偷聽您說話,師父沒來得及……”
“阿拂辦不到。”曇薑並不介意,沒等他說完,“她連回收心劍都辦不到,這些,唯有我可以。”
漆隨夢沉默不語,不知道是真是假。
薑拂衣疑惑:“我辦不到?您不是說我的天賦還可以?”
曇薑拉起她的手:“和天賦無關,你也無法從自己的血脈中,感知到‘鎖’,對不對?”
薑拂衣恍然:“‘鎖’沒記載進血脈裡,所以您才問我是不是想學?同樣的,收回心劍和吸取劍傀的法訣,都沒有記載進去?”
曇薑回:“記載過,被清洗了。”
薑拂衣聽她講述才知道,原來外公還創過很多頗為古怪、邪性的劍意。
結合在記憶碎片裡看到的,外公在撕心出現以前,曾對自身存在產生了懷疑。
他對自己的人類身份,沒有認同感。
認為石心人早已成怪物。
直到後來撿回小黛,撿回一眾幸免於難的瘋子人類,悉心治好他們,並帶領他們在雪原建立家園,繁衍出村落,成為“村長”。
才逐漸找回了他對人族的認同感。
留在海底的這兩萬多年,外公閒來無事,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劍意,以及一些他認為不合適的功法,全都從血脈中清洗了出去。
難怪薑拂衣在血脈中,感知到的,全是偏向於正義的劍道。
也是因此,薑拂衣從前誤以為自己是大荒怪物時,始終堅信石心人無害,並且下意識遵循著祖訓。
曇薑摩挲著女兒的手背:“清洗之前,我早已學會。你若實在想學,我可以傳授給你。但要記住,不能留存在血脈之中。”
薑拂衣搖頭:“我不想學,血脈裡先祖世代留下的傳承,足夠我摸索了。那些外公想要斷掉的東西,如果還在血脈之外口口相傳,豈不是掩耳盜鈴麼?”
曇薑美眸微怔,似乎沒想到她會給出這樣的回答。
重逢以來,曇薑終於清醒的意識到,從前那個需要躲在她羽翼下的女兒,是真的長大了。
“阿拂說的對。”曇薑又揉了揉她的發頂,“那我回去融合劍心了。”
“好。”薑拂衣想提醒母親,撕心破印還要半個月,慢慢融合,太急迫容易損傷根基。
卻見曇薑在收手時,眉心緊蹙,捂住自己的心口。
薑拂衣緊張的扶住她:“娘?”
不等詢問,薑拂衣的心臟也像被一股強悍的力量緊緊攥住。
噗通。
噗通。
噗通。
劍心在那隻無形的手心中,奮力掙紮,越跳越劇烈。
母女二人幾乎是同時,朝蚌宮的方向望過去。
漆隨夢見薑拂衣麵露痛苦,心提到了嗓子眼:“珍珠,你怎麼了?”
薑拂衣咬牙問他:“你沒感覺?”
漆隨夢略微茫然,反應過來,按住自己的心口:“你是說撕心的力量?我沒感受到。”
“那就糟糕了。”薑拂衣詢問曇薑,“娘,是不是劍氣蓮花的信號?”
“應該是。”曇薑起身朝劍氣蓮花的方向飛去。
薑拂衣也跟著一起去:“漆公子,你去通知他們一下。”
漆隨夢知道她指的是聞人不棄幾人,想說他們去找商刻羽了,但此時或許已經回來了:“好。”
薑拂衣追著曇薑飛到鮫人島的岸邊,恰好看到鮫人王慌慌張張的從海裡回來。
見到曇薑,他躍出水麵,大喊道:“薑夫人!”
曇薑停下來:“何事?”
鮫人王道:“我一直安排眼線在蚌宮外圍蹲守,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通過海螺傳音回來,剛才,手下通知我那裡出事了,我不敢打擾您,先過去瞧了瞧。”
曇薑:“瞧見什麼了?”
鮫人王指著後方,眼眸中透著震撼:“薑夫人,一座山,不是,是一整片陸地,從蚌宮附近的海底升了起來!”
薑拂衣深吸一口氣。
鮫人王話音落下,曇薑不再選擇消耗低的飛行,使用高階瞬移法術,身形一閃,原地消失。
頃刻,出現在百丈之外的高空。
薑拂衣不會這種法術,但可以鎖定她的位置,加速去追。
不必靠近蚌宮,薑拂衣肉眼便能看見那一片緩慢上升的、聳立著雪山的廣闊陸地。
是她們居住的蚌宮,也是石心人最初的家園,極北雪原。
三萬多年過去,雪原上的遍地屍體已成塵埃,雪山頂上的神殿也已被腐蝕成為廢墟。
隻剩下一朵巨大的、已呈衰敗狀態的劍氣蓮花。
以及自蓮花周圍,不斷向外伸展的冰晶觸手。
薑拂衣忍住心痛:“他破印了?”
曇薑目光幽深:“即將。”
薑拂衣心道不對啊:“可是武神告訴我,還需要半個月……”
光陰神也說,她會將令候送去劫數發生的一個月前。
令候在人間隻待了半個月,昨夜才消散。
真言尺預言的場景,原本該發生在半個月後,提前了?
難道令候救了她母親,命運線發生改變,劫數也提前了?
曇薑眉頭深鎖:“原先我過分虛弱,你年紀又小,撕心已經不將咱們石心人太當回事了。一夜過去,我接連回收兩柄心劍,以及大量修為根基,撕心可能感受到了危機……”
薑拂衣覺得有道理。
轟的一聲!
劍氣蓮花內部爆發出一陣巨響。
花瓣顫動,與劍心共振,薑拂衣險些吐血。
“那是什麼?”
震動過後,遠處懸停在高空的陸地,周圍似乎有一道弧形的光環若隱若現。
九天神族的封印連環?
……
凡跡星幾人才剛回到鮫人島,站都沒站穩,地麵一陣劇烈搖晃。
聞人不棄的真言尺,倏然自行飛出。
尺身符文亮起,光芒湧動。
聞人不棄心頭禁不住一跳:“這是……”
被令候留在島上幫忙的越明江,手持發光的歲月梭朝他們瞬移而來。
瞧見真言尺此時的狀態,越明江更是憂心忡忡:“前輩,我手中的神器也亮了起來,且一直在顫動,應是在預警。我可能無法繼續留在這裡,需要趕緊回去封印地,那裡封印著‘誑’,雖然不必常守,但祖上有規訓,神器一旦預警,我們必須前去死守。”
李南音左望一眼真言尺,右望一眼歲月梭,想起況雪沉眉心的四方盤,漸漸變了臉色。
她稍稍退出人群,取出和況雪沉之間的傳音對符。
這般遠距離的傳音對符,較為罕有,輕易不會使用,平素以信箭溝通足夠。
李南音催動許久,毫無動靜。
不知況雪沉那裡出了什麼事情,竟連開啟傳音符都顧不上了。
……
原本薑拂衣和漆隨夢在外聊天,燕瀾怕自己控製不住偷聽,封住了門禁。
不曾聽見鮫人王前來報信。
燕瀾正因為薑拂衣那個親吻而心思不定,忽然聽見一聲連門禁都阻擋不住的炸響。
鮫人島遭受波及,地麵震動,燕瀾慌忙趔趄起身,想要出去一探究竟。
剛拉開房門,劍笙臨終前給他的那盞長明天燈,在儲物戒中發出嗡鳴聲。
燕瀾停下腳步,將天燈取出。
唰!
預測禍福的天燈驟然亮起。
燕瀾心中駭然,忙將手掌貼近燈壁。
一刹,一個模糊的場景,湧入燕瀾腦海中。
蔚藍的天空中,飄蕩這一條五彩斑斕的弧形光帶。
但這條光帶,又隱隱的被一層黑霧籠罩。
黑霧通過光帶的靈氣流轉,也跟著一起流轉。
光帶應該是神族的封印連環鎖鏈?
黑霧又是什麼?
燕瀾仔細想了想,瞬間瞳孔緊縮。
撕心久不破印,竟是在反向捕捉連環,試圖將自己的天賦灌入連環!
他打算碎掉整個連環,先助其他怪物破印,人間痛苦滋生,他輕鬆破印,還能立刻吸收眾多痛苦之力。
如此一來,便不必承擔強行破印之後,太過虛弱,又被打回去的風險。
燕瀾忍不住心境,天賦厲害也就罷了,還有這樣縝密的心思和耐性。
如今,逆徊生不會再繼續等待。
他將立刻帶著柳藏酒去攻溫柔鄉,相助憐情破印。
還有萬象巫。
五濁惡世的大門,隨著連環封印破碎,誰又能守住?
麵對眼前的千瘡百孔,燕瀾攥緊燈柄,一時間真不知如何是好。
海麵上。
撕心毫無溫度的聲音,再一次隨著海浪湧向了鮫人島。
——“石心人,我們繼續。”,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