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影猶豫。
驚婪道:“燕瀾能夠一直壓製心魔,因為那是武神心魔,邪性不夠。在我催動下,心魔也已經‘入魔’,燕瀾抵抗不住。”
逐影擔心:“心魔有武神的法力,燕瀾若是被逼著入了魔,我們不是更打不過?”
驚婪不耐煩道:“你當我是個擺設?”
逐影這才殺向燕瀾。
“天罡盾!”,燕瀾強撐著站起身。
大獄大門還沒關閉,他們闖進去,漆隨夢便無法關門。
焚琴的劫火需要積攢,耗儘之後攔不住怪物破門。
他不能在這時候倒下來。
不能功虧於潰。
心魔又在說話:“接受我吧,燕瀾,我能為你解決所有的難題。”
“你死守,守不住,隻是白白送命罷了。你難道不想再見你的阿拂姑娘了?”
“你的阿拂姑娘如今已經將你忘的一乾一淨,你若死了,便是漆隨夢陪在他的身邊。你孺慕的父親,漆隨夢才是他的愛子。難道你還能忍受,你心愛的姑娘,成為漆隨夢的妻子?
“燕瀾,你根本不是什麼武神,你也沒有救巫族,救人間門的責任。你這一十年來的人生裡,除了欺騙和背叛什麼都沒有,你究竟圖什麼啊?”
“接受我,聽到沒有!”
……
溫柔鄉內,逆徊生低空飛行,怪鳥飛速掠過,掀起一道狂風。
即將抵達神碑,他瞧見碑體金光流動,正在修複一些細小的紋路。
便知道自己來遲一步。
逆徊生頓時氣怒交加,瞪了薑拂衣和柳藏酒一眼。
逆徊生從那隻怪鳥背上跳了下來,想要衝過去一掌擊碎正在自動愈合的神碑。
因為一旦完全愈合,破印難度將會增加數倍。
但逆徊生是從封印裡逃出來的,封印連環記得他們所有怪物的氣息。
不等他近身,神碑釋放出一道金光,轟!將逆徊生擋了回去。
逆徊生明明沒有傷到頭,腦袋卻痛了一下。
痛得他險些昏過去,但他毫無畏懼,哼笑一聲:“我且看你能擋住我多少次,看我們誰才是強弩之末!”
逆徊生再次衝向神碑,周身湧動著雷霆之勢。
“起!”薑拂衣故技重施,神碑前方,被她豎起了一道劍氣牆,“柳藏酒,趕緊加固封印。”
柳藏酒接連答應兩聲,慌忙施法。
逆徊生攻在劍氣牆上,第一冊內的怪物,他是唯一逃出封印的,實力毋庸置疑。
嘭——!
劍氣牆轟然碎裂。
逆徊生被劍氣衝擊的向後連退。
薑拂衣比逆徊生傷得更嚴重,痛得難以保持站立,趔趄了下還是沒站穩,倒在地上。
“薑姑娘?”柳藏酒扭頭見她雙唇和下巴全是血,心驚肉跳。
想去扶她,又忙著加固神碑,逆徊生萬一打中神碑,他還能稍微頂一下,“我有好多丹藥,都是我三姐煉製的,你想吃哪一種?”
“不必管我,擋住他,就這一股氣,我也看他能撐多久。”薑拂衣還沒從地上爬起來,便再次凝氣,繼續鑄起劍氣牆。
逆徊生雖然心急火燎,卻並沒有完全喪失理智。
知道這劍氣牆的厲害。
薑拂衣雖然傷得不輕,他也受了傷。
憐情近在眼前,逆徊生不遺餘力,釋放出他從大荒帶來的最強異獸:“出來!”
隻見一隻小獸從他袖中飛出,落在地上,瞬間門長成一頭體型龐大的異獸。
“這……”柳藏酒仰頭看著那幾丈高,以劍作翅,虎背熊腰,還滿口獠牙的怪獸,雙眼都看直了。
“殺!”逆徊生揮臂一指,並不讓這異獸去衝撞劍氣牆,指揮它去攻擊薑拂衣。
柳藏酒沒辦法繼續加固封印了,不再施法念咒,取出他最趁手的鞭子:“薑姑娘,這大家夥交給我!”
長鞭一甩,鎖住了異獸一條腿。
沒想到那異獸掙紮了幾下,便險些將他的鞭子扯斷。
異獸怒吼一聲,朝薑拂衣咬過去。
而逆徊生就是在等一個機會,等薑拂衣有動作的那一瞬,再去攻劍氣牆。
薑拂衣必定遭受重創。
哪裡想到,異獸即將吞噬薑拂衣時,被一隻體型同樣龐大的九尾紅狐撞飛。
柳藏酒放棄了法術,直接變回妖身:“不就是變大嗎?逆徊生,拜你所賜,我現在也可以!”
異獸摔在草地上,地麵被震得顫抖。
剛爬起來,又被九尾紅狐撞倒。
異獸展開劍翅飛起來,紅狐以九條尾巴當做長鞭,將它捆住,硬拽下來,再次將地麵砸得顫動。
獸始終是獸,再怎樣馴服,也擁有獸性。
它憤怒地嘶吼一聲,不再管逆徊生的指令,朝狐狸咬去。
兩隻龐然大物,在茫茫草原上,展開了最原始的對拚撕咬。
逆徊生看著那隻張牙舞爪的九尾紅狐,被氣得腦袋越來越痛。
“我當是誰給的機緣,原來是你讓他長出了九尾。”
憐情譏諷的聲音,突然從神碑裡傳了出來,“逆徊生,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遇見你,當真是我的劫數。”
逆徊生慌忙轉頭,隔著劍氣牆看向神碑:“憐情,你能聽得見我們說話?你現在是有意識的?”
憐情冷笑了一下。
逆徊生不解:“那你剛才怎麼不吭聲?”
憐情冷冷淡淡:“你想我和你說什麼?”
逆徊生愈發不解:“憐情,你這是什麼態度?是氣我當年沒去幫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四處吸食壽元,也不知道神魔竟然會聯手對付你,我若是知道,肯定會去幫你的。”
逆徊生至今都覺得納悶,他和憐情相識以後,聊得非常投契。
憐情善解人意,簡直就像他肚子裡的蛔蟲。
可是有一天,憐情突然對他大發雷霆,讓他滾出她的領地,今後再也不許出現在她麵前。
直到被封印,逆徊生也沒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她了。
彆說逆徊生疑惑,薑拂衣在旁聽著,也很疑惑。
逆徊生這麼拚命來救憐情,可她好像完全不領情的樣子。
薑拂衣疑心有詐,支撐著劍氣牆,更加戒備。
憐情淡淡說:“行了,彆在這裡演戲了。既然覺得對不起我,就趕緊將我救出去,從此咱們兩清。”
逆徊生的頭越來越痛:“憐情,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打什麼啞謎?”
憐情此時才慢慢察覺不對:“逆徊生,你沒想起來?”
逆徊生道:“什麼?”
憐情道:“你總該記得你將自己逆轉過吧?”
逆徊生道:“知道啊,我不是曾經告訴過你,肯定是中了哪個怪物的標記,我才將自己逆轉。”
憐情沉默了下,質問:“告訴我,你為何來救我?”
逆徊生回的不假思索:“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救你,特彆想救你,甚至要我……”
甚至要他的命都可以!
憐情這一逼問,逆徊生腦海裡湧出的這種想法,令他震驚地向後連退好幾步。
這、這不是朋友之情!
他難道真的愛慕憐情嗎?
不對,憐情的天賦完全不會影響他,說明他沒有動情。
究竟是怎麼回事?
逆徊生急匆匆問:“憐情,我們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將自己逆轉,難道是因為你?”
憐情的聲音平靜:“彆管這些,先救我出去,咱們稍後再說。”
逆徊生再度蓄起雷霆,朝劍氣牆攻去。
薑拂衣看出他有些混亂,陷入癲狂,改兩指控指,為雙掌前推,毫無保留地釋放劍氣,直接將劍氣牆變成一個帳篷,護住神碑。
轟!
薑拂衣瞬間門耳鳴,隻嗅到濃厚的血腥味。
劍氣牆沒裂,但逆徊生瘋了似的,一擊又一擊,根本不停歇。
力量打在劍氣牆上,也打在薑拂衣身上,本能令她想要退縮,但腦海裡立刻回蕩起幾個詞。
“不能退。”
“不惜一切代價。”
薑拂衣朝逆徊生看過去,他的情況,其實也不比她好太多。
她隻需要繼續撐下去,不必改變策略。
其實逆徊生並不是個聽話的人,哪怕是他執念想要救的憐情。
他連續攻擊劍氣牆,是想要強迫自己,想起自己為何要將自己逆轉。
終於,他想起來了。
逆徊生不再攻擊,他茫然的被劍氣擊退,摔在地上。
“憐情……”逆徊生看向神碑,眼神躲躲閃閃,“我……”
“怎麼,全都想起來了?”憐情冷笑,“想起來自己的負心和懦弱了?”
“不是的憐情。”逆徊生情緒一激動,吐了口血。
他捂住胸口,踉蹌著站起身。
“不是什麼?”憐情質問,“當年是不是你先招惹的我?說著不懼壽元減少,卻在我被你打動以後,發現壽元流逝增快,便將自己逆轉,洗掉我的天賦。”
逆徊生顫顫:“我……”
憐情不知是嘲諷他,還是嘲諷自己:“更可恨的是,我每次靠近你,你每次都是一樣的選擇。我便發現是我瞎了眼,千挑萬選,選了個這世上最懦弱的男人,頂尖怪物,呸!”
逆徊生啞著嗓子:“所以你當年四處獵殺,被神魔圍攻,都是被我害的?”
“你說呢?”憐情冷哼,“我可是誕生於‘極’啊,當我開始恨你,便無法吸食你的壽元,自己的生命力反而開始流失,不補回來,我早就死了。”
逆徊生痛苦閉眼。
憐情卻又淡淡說:“陳年往事,不必多提了。逆徊生,我如今雖還有些恨你,但都已經過去三萬多年了,對你的恨意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不然我也不會活到今天。等徹底不再恨你,能夠吸食你壽元時,我也不會對付你,我說話算話。因為我如今更恨九天神族,隻想從封印裡出去掀翻他們!”
逆徊生看向薑拂衣:“我本來有辦法救你出去,我早已在這方圓最近的幾座城,設下了你最擅長的嗜血陣……”
薑拂衣腦海裡沒有嗜血陣的概念,但用猜的也知道,這個陣法,是讓憐情用來吸取生命力的。
尋常人類的壽元不如修行者,但人數眾多,整體的壽元非常可觀。
能助憐情破印。
憐情道:“你說的方圓,超出我現在我能感知範圍,沒用。”
逆徊生能從封印裡逃出來,對封印當然了解頗深:“隻要我將封印破壞一半,你就可以感知到。”
原本此番封印大動蕩,大好的機會。
卻來晚一步,被他們給毀了!
逆徊生再次悲憤的瞪一眼薑拂衣,又瞪一眼遠處那隻還在和異獸撕咬的九尾狐。
“現在又被這石心人擋著,她的劍氣陣強得有些可怕,我哪怕法力耗儘,也很難穿透這堵牆。”
逆徊生在形容薑拂衣時,已經不在使用“小石心人”。
薑拂衣和他鬥法,肯定打不過他。
但她築起劍氣陣,逆徊生也很難攻破。
且石心人的體內像是有個劍氣泉眼,一邊消耗一邊汩汩冒出來。
消耗雖然更快,但等逆徊生耗儘她的劍氣,自己的法力也將不足,無法擊碎石碑。
逆徊生拿定了主意,堅定地說:“憐情,隻剩下一個辦法,你將我的壽元奪走吧,這堵牆攔不住你,擁有我的壽元作為養分,你就能感知到嗜血陣,催動嗜血陣,助你破印。”
“所以,我當年就是被你這樣欺騙到的?”憐情要被氣笑了,“我如果可以吃掉你,會等到今天?”
“憐情,我每次都選擇離開你,逆轉自己,並不是因為懦弱。”
逆徊生望著石碑,“因為我會衡量,我們大荒怪物的壽元接近永生,世界山恒在,水恒長,唯有愛情是個變數。為了一個變數,我覺得不值得付出那樣的代價。可當我被封印了三萬年,出來以後,我發現這世界竟然天翻地覆。大荒沒了,怪物已快成為傳說,山不再是從前的山,水也不再是從前的水,我從前認為永恒長存的東西,大都麵目全非,唯一沒有變的,竟然是我心中對你的感情……我錯了,我是真的錯了。”
憐情默然無聲。
“不要再恨我了,拿走我的壽元,啟動嗜血陣,破印吧!”
逆徊生朝神碑張開雙臂,像是在等著憐情來擁抱他,笑道,“我隻是你口中那個臭養蟲的,你才是大荒最頂尖的怪物。出來,開啟大獄,放出所有怪物,踏平人間門,去找九天神族複仇!”
薑拂衣心裡咯噔一聲。
完了。
她知道完了。
話說到這份上,憐情肯定會被說動。
畢竟從前憐情就是栽在他的手中,彆管他顛不顛,憐情就吃他這套。
果然。
沉默了一會兒後,憐情說:“好,逆徊生,我不再恨你了,我們從此以後,情仇兩消!”
逆徊生哈哈哈大笑了幾聲,手臂張得更開,一副恣意暢快的模樣:“來吧!”
薑拂衣不知所措。
大荒怪物都這麼瘋癲的嗎?
她也快要被逼瘋了。
憐情要吸食心有情愫的逆徊生,薑拂衣再厚的劍氣牆也擋不住。
抽回劍氣牆,出手便朝逆徊生攻去。
薑拂衣是真的急了,她想拚死將逆徊生殺了,殺不掉也要以命換他重傷。
這樣逆徊生的壽元將會減少,憐情將少吸一點,或許就感知不到嗜血陣法。
但還沒等薑拂衣殺到逆徊生麵前,便瞧見他如一捧沙子,轟然散開。
隨風飄散在茫茫草原,散的捕捉不到一點蹤跡。
薑拂衣撲了個空,摔在地上。
還沒有爬起來,仰起頭,便瞧見溫柔鄉上空,凝結出一個血紅的印記。
耳畔隱約傳來轟隆隆的響動。
不久後,那些被逆徊生布下嗜血陣的城市上空,也都出現這樣血紅的印記。
印記之間門飛射光波,相互連接,最後在溫柔鄉上空,組成一個嗜血大陣。
薑拂衣數了數大陣的類似血管的脈絡,哪裡是逆徊生口中的幾座城,是整整十六座城!
她忍住渾身劇痛,飛到空中,嘗試斬斷那些脈絡。
她接連鑄造劍氣牆對付憐情和逆徊生,早已劍氣空虛,拚了命的斬,才將一城斬了出去。
劍氣不足,時間門不夠,這樣根本不行。
薑拂衣停了下來。
這時候,唯有造一柄特殊的劍,才能在眼前形勢下,一劍將延伸出去十幾座城的脈絡斬斷。
可是她的胸腔內,如今沒有劍心。
薑拂衣強迫自己冷靜,從血脈中感知石心人還有什麼劍招。
腦海裡慢慢浮現一道身形,一抬手,便將周圍的幾座山脈,化為巨劍,紮入地麵,形成劍陣,困住了一個使用觸手作為武器的怪物。
看不真切,是她的外公麼?
薑拂衣立刻放眼望去,然而溫柔鄉茫茫草原,根本不見山脈。
看不見,便無法施展。
此刻,一股深深地無力感爬上了她的心頭。
薑拂衣記得自己的提醒,她也願意不顧一切。
可是,眼下連不顧一切的機會都沒有啊。
*
魔鬼沼外。
逐影朝燕瀾殺去,被沈雲竹擋住。
沈雲竹擋在燕瀾麵前,如同一麵盾。
且他也有兵刃,是一把劍扇。
手腕一轉,劍扇朝逐影扇過去,能夠將他的天賦,集中針對逐影。
逐影痛苦難當,融合薑韌的血泉,令他失去了肉身,成為這怪物模樣,卻依然會被沈雲竹的天賦所傷。
逐影氣惱道:“沈雲竹,你我同伴了上千年,彆忘了,是我給了你在人間門的身份,你就這樣翻臉無情?”
沈雲竹笑了:“怎麼,你指望我感恩?同伴?沒聽棺木隱方才罵什麼,我們大荒怪物,向來都是一盤散沙。”
“嘭!”
棺木隱趁著沈雲竹分心,跑去破結界。
沈雲竹無奈,拋出劍扇。
那劍扇變成劍傘,旋轉著擋在棺木隱想突破的結界前。
棺木隱的木頭腦袋幾乎要炸開,但拚著一口氣朝那劍傘擊出一掌:“沈雲竹,我是念在同族,還想給你機會,你不要以為我真怕你!”
攻在劍傘,也攻在沈雲竹的胸口,唇角鮮血隨之流出。
他的天賦,雖然是令意圖傷他者自損。
但麵對狠角色,能夠頂住自損傷他。
逐影見狀,再次對燕瀾發動攻勢,同樣是咬牙忍住那股頭痛。
沈雲竹雖擋住,卻受傷不輕。
他還有空調侃:“這時候站隊神族,可不是什麼明智選擇。”
燕瀾很想為他減輕負擔,但他半跪在沈雲竹身後,一雙猩紅的眼睛痛得他無法起身,連開口講話都辦不到。
心魔的攻勢逐漸猛烈。
且心魔從前隻是蠱惑,如今在驚婪的影響下,情緒和語氣都十分暴戾。
“燕瀾,逐影又殺來了,還不接受我嗎?死都不要我來幫你?”
“你死了,沈雲竹擋不住的!他們會進入魔鬼沼,阻擋漆隨夢!”
“那些人,包括你的阿拂姑娘,都在拚死努力,最終若是滿盤失敗,都是你造成的!你造成的!”
“你這個迂腐的廢物!”
“夠了!”燕瀾終於厲聲嗬斥,“得知我被父親欺騙了一十年,我沒有入魔。想助阿拂破生死劫,我也忍住沒有入魔。現在麵對這兩個一流怪物,和一個人族敗類,你讓我入魔,你告訴我,他們配不配?!”
心魔:“……”
許是從沒見過燕瀾這般狠厲,一時將心魔震住。
也可能是心魔經燕瀾提醒,也覺得對付眼前這些人,用不著自己出手,未免大材小用,低了身份。
總之,心魔嘴巴終於閉上了片刻。
又給了燕瀾一點喘息的時間門。
燕瀾趔趄著站起身。
他現在不能入魔。
哪怕燕瀾從本心出發,並不覺得力量分善惡,不認為使用魔道之力取得勝利有錯,此時也不能入魔。
因為有驚婪在場,他失控的風險極大。
待那時,失敗才真是他造成的。
果然,驚婪發現心魔再度被壓製,心道一聲厲害:“燕瀾,你不愧是太初上神轉世,這樣還能壓製得住?”
燕瀾原本一直回避與他對視,此刻朝他望過去:“第一冊的怪物,原來隻有這點能耐?”
驚婪原本根本不在乎《歸墟誌》的排名,但被他這樣說,像是被激發了鬥誌:“原先覺得你足夠穩重,想不到,也是逃不過年少輕狂。”
他咧嘴一笑,雙眼一眯,直視燕瀾的紅眼。
開始沒有保留地釋放天賦,攻擊燕瀾的心魔。
燕瀾絲毫不避,由著他攻擊。
心魔很快再度陷入狂躁:“燕瀾,接受我吧,你是真的沒辦法了,你沒辦法了!”
燕瀾寒聲道:“我有辦法。”
隻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想用罷了。
他好想留著這條小命,稍後與薑拂衣重聚,陪伴她著去尋回記憶。
真的好想。
可是……
“沈叔叔。”燕瀾將一本冊子朝前遞過去,遞給沈雲竹,“麻煩您,幫我將此書交給漆隨夢。”
令候希望他將怪物重新送回封印裡去,辦法寫在這本冊子裡。
還說漆隨夢也可以學,也能辦得到,可以給他一份。
燕瀾沒答應,之前也沒這個打算。
精疲力儘的沈雲竹接過來,收入儲物戒,不問是什麼,隻問:“你打算做什麼?”
“做我該做的。”燕瀾又朝溫柔鄉的方向眷戀不舍地望了一眼。
忍痛收回視線,閉上眼睛,開始感知神髓所在。
神族最重要的兩件寶物,是血泉和神髓。
血泉是法力,神髓乃根基。
因此法力可被奪走,神髓無法被抽出,且心魔就附著在神髓上。
然而上次令候說,神髓其實是可以抽出的。
他擔心燕瀾入魔無法自控,想將心魔抽出,交給擁有血泉的漆隨夢淨化。
燕瀾非常抗拒,認為沒有這個必要。
今日,他也要證明自己是對的。
他能自控。
他能利用好心魔殘留的神力。
他不是因為自私。
他的阿拂,沒有選錯人。
很快,燕瀾感知到了體內那條時常遊走的神髓。
心魔也感知到了恐慌:“燕瀾,你要乾什麼?”
燕瀾抬起手,掌心貼在左肩下方:“明知故問,我要淨化你。”
心魔瘋狂叫囂:“你是不是瘋了?你這不是淨化,是找死。你這樣蠻抽,你會死,我也會死,這結界你不守了嗎?”
燕瀾不理會他的叫囂,五指紮入肋骨處,猛地一抓,將神髓抽出!
逐影和棺木隱已經密語過,商量好辦法,聯手向沈雲竹攻去。
棺木隱破釜沉舟,舍半條命,也要壓製住沈雲竹,而逐影則趁勢擊殺燕瀾。
兩人剛要逼近沈雲竹,忽然見他背後金光迸發。
沒來得及思索,又聽驚婪痛苦吼叫了一聲,似乎還吐了血。
心中生出畏懼,兩人慌忙後退。
沈雲竹也被這股力量,衝得向前趔趄幾步,慌忙躲開。
被他保護在身後的燕瀾,此時暴露於眾人視野,隻見他左肩下方破了個洞,鮮血汩汩外湧,衣袍血跡斑駁。
而燕瀾手中,攥著一條“光繩”。
沈雲竹也算見多識廣,仍然愣住:“這是……神髓?”
燕瀾臉頰蒼白,似乎是在對心魔說:“今日,你且看我能不能將你淨化。”
他手臂一振,將自己的修為根基全部灌入那條“光繩”。
“光繩”驟然撐直,化為一柄金色的劍。
附著在神髓上的心魔化為烏有,殘留神力皆被金劍吸收,再由魔氣轉為清氣,淨化完成。
霎那間門劍氣浩蕩,金光迸射。
與此相反,燕瀾則千瘡百孔,殘破的如同風雨中的落葉。
他瀕臨破碎,唯有借用寄魂的力量,支撐他飛速升空。
神髓出體,很快就會枯萎,這柄神髓劍隻能使用一次。心魔提供的神力,也隻能使用一次。
便是這一次。
燕瀾神色凜然,宛如天神降世,向下揮劍:“太初九清,浩然正氣,今日以我神髓,誅邪惡,鎮邪祟,斬!”
這是一柄炙熱卻又溫和地法劍。
金光緩慢自金劍灑下,如同將太陽的光芒聚攏,集成三束,分彆照射向棺木隱、驚婪和逐影。
他們自知不敵,倉惶逃跑。
然而所逃之處,頭頂皆被烈陽籠罩。
當金色光束入體,逐影直接被焚成灰燼。
棺木隱和驚婪身為能寫進第一冊的大荒怪物,沒那麼容易死去。被金色光束壓製得蜷縮在地,動彈不得。
《歸墟誌》從燕瀾袖中飛出,瑞獸麒麟顯現,將他們吞入腹中。
“啪!”
《歸墟誌》落在地麵。
……
魔鬼沼內的獵鹿和休容,都被上空突然迸發的金色光束驚了一跳。
猜測是燕瀾的術法,但他們從未見過。
疑惑中,金色光束消失了。
天幕慢慢黑沉下來。
不久以後,北方天空上,出現星星點點的火光,逐漸重新將天幕點亮。
“天降流火?”休容睜大雙眼。
“這麼多……”身為巫族人,獵鹿很明白流火代表著隕落,他麵露恐慌,“休容,你先保護漆隨夢,我出去看看!”
休容不僅擔心燕瀾,還擔心父親,想說讓獵鹿留下,她出去看看。
也知道此時的獵鹿,不可能冷靜,便由著他去。
獵鹿狂奔出魔鬼沼,遠遠便已經瞧見結界外,沈雲竹雙手抱著渾身是血的燕瀾,麵朝結界站立,等著誰來接他們進去。
結界外遍地是殘破的樹乾,淩亂不堪,且還有三處焦土深坑。
獵鹿來到沈雲竹麵前,隔著結界,不敢去探究燕瀾的狀況,隻仰頭望向天空。
沈雲竹隨著他仰起頭,一起望向那壯觀到令人生畏的天降流火:“莫要害怕,這是太初神明隕落,引發的天象罷了,通常會降落到空曠處,傷不到人。”
……
極北之海上。
商刻羽盤膝坐在仙鶴背上,一邊閉目養神,一邊朝岸上飛。
仙鶴速度很慢,因為還馱著精疲力儘的凡跡星、亦孤行,以及李南音。
一路沒人說話,彌漫著傷感的氣息。
凡跡星想說幾句玩笑,實在沒有心情。
還是李南音先打起精神:“事情已成定局,無非是等待千年罷了,咱們努力修行,等得起。不如趁著咱們幾個現在聚在一起,商量一下聞人的建議,該怎樣為這世間門減少痛苦。”
商刻羽閉著眼睛道:“商討這些為時過早,莫要忘記,隻是北海解決了,還不知道大獄和溫柔鄉情況如何。”
他話音落下,聽見凡跡星驚訝的聲音:“快看!”
商刻羽皺著眉睜開眼睛。
瞧見天邊的流火,幾人紛紛站起了身。
天降流火常見,但這種規模的流火極為罕見,翻遍史書,恐怕也是第一次。
這意味著什麼?
他們麵麵相覷,心頭一陣抽緊,都不敢將猜測說出口。
……
溫柔鄉裡。
薑拂衣浮在上空,無計可施,隻是機械地以劍氣去砍嗜血陣流動血液的脈絡。
憐情道:“你再不走,很快就會死在這裡。”
薑拂衣麵無表情:“你還關心我的死活?”
憐情:“就憑你能說忘情就忘情,這樣拿得起放得下,我很欣賞。”
薑拂衣想說她讚譽了,她不是什麼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她的忘情,全靠劍傀術。
她選擇遺忘的時候,心中指不定有多難過。
被她忘記的燕瀾,恐怕比她更痛苦。
付出了這麼多,結果依然是一敗塗地,薑拂衣實在是不甘心啊!
她重新振作起來。
“起!”
她高高飛起,掌心凝結出一柄氣劍,俯身斬下。
嘭!
這一次,她的確一劍便斬斷一條脈絡。
但她也被反震出去極遠。
薑拂衣爬起來繼續,她要斬到徹底爬不起來為止。
“沒用的,你的劍氣在逆徊生身上浪費的太多。”憐情勝券在握,“你是在人間門長大的吧,知不知道自己也是大荒怪物?”
薑拂衣鄭重道:“我們石心人是人類。”
憐情根本不聽:“不要被人類蠱惑,那些人類在大荒時代,向來都隻是我們食物罷了,這原本就是天定的。待我出關,隨我重建大荒如何?”
薑拂衣:“天定的?”
憐情:“弱肉強食,豈不是天定?”
薑拂衣:“九上神比你們大荒怪物更強,他們要你們亡,也是天定吧?”
“你……”憐情被戳到痛處,“我本頗為欣賞你,沒想到你竟是這般不識抬舉之輩!”
薑拂衣反擊雖快,心中也在問。
難道真是天定的?
旁的不提,九天神族將憐情鎮在這茫茫草原,莫說連綿山脈,連個土坡都看不到。
方才醒來時的萬象巫,升空時,她倒是瞧見附近都是山脈。
但石心人將山脈化劍的力量,前提是要“麵對麵”,而不能憑空幻想,把巫族的山變成劍,飛來這裡。
好像真的要認輸了。
但不到最後一刻,薑拂衣不可能放棄。
她繼續想辦法。
想辦法。
想辦法。
恍然間門,薑拂衣忽見天際有成片的流火劃過。
她停下劈砍,仰起頭,怔怔望著。
流火映照她的瞳孔中,變得越來越亮,她的眼睛也驟然亮起!
薑拂衣一瞬陷入了狂喜之中!
好一場天降流火!
她正愁沒有材料給她鑄劍,一舉斬斷這些脈絡,這不是來了嗎?
流火其實是隕石,隕石也是石啊。
隻要是石頭,石心人就有希望將其化為劍!
且隕石極為堅硬,屬於高級劍石。
尤其是尚未落地,依然燃著火焰,威力加倍。
再瞧這數量,真正能做到十萬八千劍。
不,是好多好多的十萬八千劍!
薑拂衣根本按捺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她方才還覺得大荒怪物瘋癲,此刻她狂笑的樣子,比他們還要瘋癲!
薑拂衣不顧憐情的詫異,收回劍氣朝高空飛去。
憐情身在封印裡,窺探不了太遠,本能感覺到害怕:“你想做什麼?!”
薑拂衣不理會她,不斷升空,升到能升的極限,一個她認為最合適的地方。
隔著遙遠的距離,還是這般壯觀的天降流火,薑拂衣竟然全然不懷疑自己能不能辦得到。
她心中充滿信心,相信這場流火,是天道贈予她的利刃。
連星辰都在幫助她,豈會辦不到?!
薑拂衣立在雲端,麵對流火的方向,瘋狂迸發自己的劍氣,哪怕迸發到七孔流血也不管。
“石心人薑拂衣,在此盛邀天火流星,助我破嗜血殺陣,重鎮憐情!”
……
那一日,對於這世間門的大多數人而言,不過是個極為尋常的清晨。
卻因為一場空前規模的天降流火,注定被史書以及各種雜記廣泛記載。
尤其是那如夢似幻的一幕。
數之不儘的流火在劃過長空時,逐漸化為一柄柄燃著火光的長劍。
隨後,一眾浩蕩長劍在下墜過程中調轉方向,托著長長的火尾,朝著東南方的一片草原,整齊劃一的飛去。
舉世見證。
……
此後三年,人間門還是從前的模樣。
卻又在悄然地發生著一些變化。
風月國換回了從前的國君,商刻羽再次登位。
凡跡星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醫仙,竟然主動前往一些丹宗、藥宗,除了指點弟子們醫道,自然被奉為座上賓。
李南音的修羅海市,手開始越伸越長。
最令人費解的要數夜梟穀,以往令人聞風喪膽的魔修組織,如今銷聲匿跡,在穀中修起了佛道。
生動地詮釋了何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而雲巔國的天闕府,無上夷以成地仙,說去雲遊四海,將天闕府君之位,交給了他的得意門生漆隨夢。
這是無上夷聯係漆隨夢,主動要求的。
他看得出漆隨夢對人生對未來的茫然,師徒一場,想給漆隨夢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也不願他的本事,沒有用武之地。
漆隨夢不想留在巫族,天大地大,他的確沒有去處,便答應了。
主要是,他迫切需要借用天闕府的勢力,幫他去尋找失蹤了的薑拂衣。
這一回,漆隨夢希望能夠趕在燕瀾之前尋找到薑拂衣。
薑拂衣是他對人生的最後一點期盼。
究竟是輸是贏,便看這一次了。
……
遙遠的極北之海與雲巔國交界處,緩慢的升起了一盞長明燈。
海浪滾滾,礁石旁邊,燕瀾仰著頭,望著那盞燈越飛越高,逐漸變成一個光點,猶如夜空裡的一顆星星。
“主人。”
小熊模樣的寄魂,站在他腳邊,還不及他的膝蓋,也在抬頭望著燈,“咱們這樣守株待兔,真的有用嗎?漆隨夢有薑姑娘的心劍,隻要薑姑娘出現在他附近,就能鎖定她的位置,若是他先找到薑姑娘……”
“我相信阿拂。”
“我可不相信漆隨夢,薑姑娘如今誰也不記得,萬一他占了先機,欺騙薑姑娘怎麼辦。”
燕瀾不擔心:“這倒不會,漆隨夢不會騙她。”
寄魂愁得很:“主人,我是真覺得咱們守株待兔沒有用。”
“那你說我現如今,還能做些什麼?”海風吹動燕瀾的長發,他目望著滿天繁星,淒然一笑。
三年前在萬象巫,燕瀾瀕死之際,寄魂及時寄生了他的魂魄。
從前寄魂無法寄生,是因為燕瀾仍有神髓。
燕瀾將附著武神心魔的神髓抽走以後,寄魂努力嘗試,終於成功。
再加上大祭司,一手將燕瀾帶大,和劍笙一樣,都將燕瀾視為親人。
先前燕瀾被審判時,他不曾出現,是卜算到燕瀾的生關死劫,並不在那日。
大祭司連同巫族人,圍著瀕死的燕瀾,以巫族秘術,以及大祭司自己的命,最終將燕瀾喚醒。
沈雲竹說那場天降流火,是太初神靈隕落導致的異象,也不算錯。
沒了神髓的燕瀾,已徹底成為毫無修為的凡人。
再說天火化劍以後,薑拂衣自高空跌落,不知道落在了哪裡,從此銷聲匿跡。
各方勢力都在暗中尋找她,始終沒有一點消息。
燕瀾猜測,她將天火化劍,耗儘劍氣,損傷根基,可能在某處休眠。
半年多前,燕瀾手裡的同歸連續發出了響動,知道她從休眠中醒來了。
沒有修為的燕瀾打不開同歸,旁人也無法替他打開,不能和薑拂衣傳信。
按照道理,她在溫柔鄉失蹤,醒來後,也該前往溫柔鄉。
但柳藏酒等待很久,也沒等到她。
燕瀾便請獵鹿幫忙,將自己送來北海岸邊。
燕瀾懷疑薑拂衣可能損傷過度,與逆徊生以及憐情的那場較量相關,不太記得了。
畢竟從她剜心失憶,再到重傷虛脫,僅有兩個時辰。
她的記憶,依然停留在當初被曇薑送上岸。
那麼,她就一定會回來極北之海。
可惜燕瀾無力在海域中央逗留,便在岸邊的一個小漁村裡住下。
北海的海岸線何其遼闊,不知她會途徑何處,燕瀾便每天做一盞和天燈外觀相似的燈,在夜間門放飛。
燈罩上寫清楚他的位置。
期盼薑拂衣看到那盞燈,會想起她的北鬥星。
“回去吧。”燕瀾摩挲著手腕上的同歸,轉身朝居住的漁村走去。
他還要回去打坐。
儘管令候曾經說,神髓抽出以後,他此生無法再修煉。
燕瀾仍然繼續嘗試。
令候的結論,是從那些被九上神抽了神髓的墮神身上得出的。
那些大荒墮神既然會成為墮神,修煉不成功很正常。
燕瀾卻很有自信。
再者,令候雖然修為比燕瀾精深,閱曆見識也比燕瀾寬廣。
但燕瀾有幸在三萬年後的人間門成長。
知道人族的特性,是擁有“無限可能”。
燕瀾成為了人,同時也擁有了這種特質。
總而言之,他不認輸。
他想和薑拂衣白頭偕老。
在星光的照耀下,燕瀾沿著小路,慢慢走回漁村。
村口玩耍的幾個小孩子,一瞧見他,七嘴八舌的說道:“燕哥哥,你總算回來了,有個好漂亮的姐姐來找你,等了好一會兒了。”
燕瀾聞言,心臟倏被抓緊,慌忙朝村子裡跑去。
跌跌撞撞,險些被腳下的石頭絆倒好幾次。
他滿懷希望,又怕再次失望,內心極度複雜。
終於……
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現在他居住的屋舍門外。
薑拂衣妝容精致,身上的發飾和衣裙,都是燕瀾從前送給她的。
她正捧著那盞他剛放飛不久的那盞燈,仔細打量。
燕瀾胸膛起伏,停在距離她幾丈遠的地方,喉結滾動了幾下,不敢上前。
仿佛那裡站著的,是一隻落下來覓食的鳥兒,稍不留神,便被驚飛。
他怕又是夢。
驚走了她,也驚醒了自己。
薑拂衣感知到不遠處有個沒有修為的凡人,無需戒備,也沒去看他。
直到聽見一陣狂亂的心跳聲,薑拂衣覺著奇怪,才扭頭朝他望過去。
觀察這個站在星光下,眼眸噙著淚水的年輕男人。
咦,這雙眼睛……
薑拂衣怔忪片刻,才舉起手中燈,好奇的詢問道:“你叫做燕瀾?這盞燈你放飛的?”
燕瀾張口便要哽咽,隻能輕輕“嗯”了一聲。
薑拂衣捧著燈,還想問他們從前是否認識。
答案肯定的。
不隻認識,還可能是自己從前的心上人。
薑拂衣失憶以後,晚上閒來無事,總是喜歡抬頭看星星,想要尋找一顆特殊的星星。
今夜終於知道,她一直在尋找的星星,竟是眼前男子的這一雙眼睛。
薑拂衣與他對視很久,試圖讀出他這雙淚眼裡的千言萬語。
倏然,一個聲音在她腦海裡回蕩:“看燈,不要看我。”
嘶……
薑拂衣的腦袋劇烈頭痛,慌忙止住,不再多想。
他已在眼前,不必急於一時。
薑拂衣笑道:“嗯,讓我猜一猜,你會這樣尋我,應該知道我重傷沉睡了兩三年,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吧?能不能將你知道的往事告訴我?”
燕瀾猜著她是重傷沉睡,如今聽她親口說出,仍是一陣心疼:“阿拂……”
瞧見薑拂衣微微皺了下眉。
燕瀾心酸改口:“薑姑娘,你的傷徹底複原了麼?”
薑拂衣道:“好的差不多了,隻不過……”
燕瀾緊張起來。
“隻不過,你打算一直站在那裡,像個木頭樁子一樣,和我說話?”薑拂衣比劃了下距離,有些好笑。
瞧他模樣英俊正派,像個聰明人,怎麼有一些呆?
燕瀾怔了怔,從木訥中活了過來,朝她走過去,陪她站在屋簷下。
確定了,真有些呆。薑拂衣趕在他再次開口之前,指了指緊閉的房門:“我飛了很久去追這盞燈,有些累了,燕公子可否讓我進去歇一歇,喝杯茶,坐下來聽你說?”
燕瀾麵對失憶的她,隻是有些不知所措。
內心蠢蠢欲動的想要親近她,擁抱她,訴說衷腸。
可又怕嚇到她,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如今從她微變的眼神,驚覺她似乎將他當成個傻子。
燕瀾本想要解釋,恍惚想起來,自己從前在她麵前,又何曾像過聰明人。
燕瀾默默推開房門:“姑娘請進。”
薑拂衣隨他入內,環顧四周,這房間門雖小,卻極為乾淨整潔;“燕公子一看就是個講究人。”
燕瀾腳步微滯,去一旁櫃子裡取茶爐,轉身發現薑拂衣已經自來熟地坐在了矮幾後。
那矮幾上有一摞書冊,一摞子薑拂衣的畫像。
這三年燕瀾以回憶度日,將回憶裡那些印象深刻的表情,全都畫了下來。
還有個匣子,裡麵放滿了燕瀾親手做的發簪,各式各樣。
他還沒能挑出一根最滿意的,稍後拿來送給薑拂衣,繼續那場被打斷數次的表白。
燕瀾並不想被她看到這些,有些心慌地端著茶爐,坐去書案後方。
失去修為以後,他無法再控製氣血,耳朵有一些發燙。
茶爐放在矮幾中央,稍稍遮擋他的臉。
可這樣便遮擋住燕瀾看向她的視線,他又將茶爐往一邊挪了挪,克製自己的貪戀,望著她:“薑姑娘,不知你想從哪裡聽起?”
“這裡,或者這裡。”薑拂衣左手拿起幾張畫像,右手挑出一支發簪,歪著腦袋,挑了挑眉,“都可以,反正我有的是時間門,就是不知道燕公子有沒有時間門?”
如此生動的表情,以往隻有夢裡才能見到,燕瀾怔怔半響,眼淚終於抑製不住地掉了下來。
他緩緩道:“自當奉陪。”
北海岸極冷,入夜,又開始飄雪了。
屋外,海浪拍打著礁石。
屋內清茶嫋嫋,對影成雙。
一個癡心人,終於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一個無心人,終於找到了她弄丟的那顆心。,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