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拂衣很少像現在這樣無語。
他二人但凡有一個長點兒心, 也不會彼此“折磨”二十年。
不,分明是心思都太多了。
隻不過這心思全用錯了地方。
暮西辭原本是靠牆站立的,聞言站直了來, 麵色緊張:“我夫人的病沒得治?為何這樣說?”
“因為她……”
薑拂衣險些將柳寒妝故意不治愈的事情脫口而出。
但此事不該她來說。
薑拂衣相信暮西辭的說辭, 雖然荒誕不羈, 但與柳寒妝所講述的驚悚版本, 在細節上是完全契合的。
然而, 柳寒妝知道五濁惡世,認得出兵火,與他周旋二十年不回家,怕給家裡帶來麻煩。
他們的家族和巫族一樣,同樣源自於上古傳承。
他們家大哥況雪沉,也不知是個什麼人物。
不了解的情況下,薑拂衣不能不經允許暴露給暮西辭知道。
再說, 薑拂衣還摸不清楚暮西辭的性格。
燕瀾說他有一點衝動,大荒時代他也承認自己一時忍不住犯了大錯。
他瞧著是個隨遇而安、與世無爭的性子,更難猜容易導致他衝動的“點”在哪裡。
得知柳寒妝完全不是他以為的那般模樣, 會不會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呢?
會不會認為自己這二十年來所受的折磨, 全是柳寒妝這個“壞女人”造成的, 反而激生出恨意?
薑拂衣的頭好痛,也捏了捏眉心:“我不是說她的病治不好,是凡跡星的問題。您也瞧見了,凡跡星去追亦孤行, 都不知道何時才會回來。“
暮西辭鬆了口氣:“他不是讓你去飛凰山等麼, 我們一起去。”
“您不怕燕瀾了?”
同為大荒怪物,還曾收留幫助過自己的先祖,薑拂衣不得不提醒他, “其實燕瀾已經對您有所察覺,原本是想等族裡的信息,尋個時機再對您出手。可今日魔人意圖對您下手,未免夜長夢多,等燕瀾傷勢複原,指不定立刻就會動手了。”
暮西辭深深皺起了眉頭。
關於魔人來抓這事兒,他是不怕的。
隻要他重新被封印,魔人自然不會再抓他的夫人。
但是現在他還不能被封印:“你和燕瀾熟悉,你覺得我去找他聊一聊怎麼樣?直接告訴他,等我了結心願,會主動接受封印,絕對不會反抗。”
薑拂衣搖頭:“您不要問我,我和他並不是兄妹,因我娘的劍結緣罷了。而且實話告訴您,我現在比您更擔心,燕瀾不知我是石心人,而我也不知他如今正在參研的那本《歸墟誌》裡,究竟有沒有關於我們石心人的記載,聽您一說,八成是有的。”
“《歸墟誌》?”暮西辭沒聽過。
“九天神族平定戰亂之後,專門為大荒怪物們編了本書冊,共分七十二卷,三萬九千多冊。”這是薑拂衣旁敲側擊問來的。
她朝暮西辭豎起大拇指,“您可是高等甲極怪物,被寫在了《歸墟誌》的第一卷第六冊裡。”
暮西辭:“……”
薑拂衣攏著手感歎:“我也不知燕瀾何時才會瞧見石心人,膽顫心驚的,有種伴君如伴虎的感覺……”
燕瀾會像大哥一樣照顧她,是因為不知她是從封印裡跑出來的怪物。
一旦知道了,他職責在身,不知會不會對她留情。
薑拂衣覺得燕瀾不會這樣無情,但她不敢賭。
“你還需要擔心?”暮西辭微微有些詫異,不太相信,“我原本也沒認為你和燕瀾是兄妹,我以為你是故意混去他身邊,想贈劍給他。控製了巫族的少君,往後就不怕再被封印。”
薑拂衣真這樣想過,但贈劍是不可能了。
燕瀾不是劍修,她的鑄劍水平又太爛,而且……
“前輩,燕瀾不是一般人。”
暮西辭認同:“我從第一眼看到他,就能感覺到他的天賦極強。現如今的人間,人類的修行水平雖然整體拔高,但因為天道五行尚未從崩潰中修複,物種的修行上限變得極低。而燕瀾很像是返祖了,超越了頭頂這條禁錮之線,超出的不是一星半點。”
薑拂衣心道那是當然,他手裡的寄魂,原本就是巫族先祖提取出來、又封存的力量。
暮西辭道:“我也以為你知道,才更要去挑戰他。”
薑拂衣訕訕道:“前輩,您也未免太瞧得起我了吧。”
暮西辭笑道:“可是征服異性,本就是你們石心人的強項啊。”
名聲就是這樣被毀掉的,薑拂衣辯解道:“您莫要因為我那位先祖是個濫情之人,就覺得我們石心人全都濫情。”
母親是因為遺忘,才會送了一柄又一柄。
“這是你那位先祖親口告訴我的。”暮西辭不是信口汙蔑,“他說你們天生在感情上占據上風。”
薑拂衣揪眉:“嗯?”
暮西辭凝神回想:“他說男女之情裡,先動心的輸,太用心的輸。而石心人其實也是無心人,克儘天下有情人。”
薑拂衣:“……”
她想不通的是:“既然無心,他為何要去戲弄彆人?”
她如今再清楚不過,心臟不會跳動,對男人連一丁點的色\欲都沒有。
談情說愛這檔子事兒,味同嚼蠟。
而那位先祖血統更純,本事更強,心臟應是更加堅硬如磐石,估計也是不容易有生理反應的。
這可能就是石心人數量稀少的原因?
若不需要劍傀相助,那位先祖為何要去招惹那麼多女人,對他有什麼好處?
暮西辭又想了想:“我聽他好像說過一次,他是在找一個能夠令他石心變肉心的女人,他說他實在太想知道,心動和心碎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感覺,為何會令那麼多的物種為之癲瘋癡狂,百死不悔。”
“那他找到了麼?”
“不知,我的領地被毀掉之後,他陪我尋到一個新的,沒幾天便離開了。臨走之前,他還笑著‘祝福’我往後也能嘗到心動和心碎的滋味,不要隻與孤寂相伴,生命將會錯失很多精彩……我與他共飲了一壺茱萸酒,往後直到大荒覆滅,我被封印,再也不曾見過他。”
……
大怪物和小怪物聊著天,湊在一起商量對策。
小鎮上空忽然閃過一道閃電,隱有下雨的征兆,暮西辭連忙回到了客棧裡。
剛打開房門,便聽見一聲輕微的雷響。
柳寒妝吃了安神藥早早睡下,此時被雷聲驚醒不說,還打了個激靈。
自從禦風閣禁地被雷劈過,她對雷聲便很敏感。
她的右手立刻被握住。
暮西辭在床邊坐下,低聲安慰道:“夫人,我在這裡,你安心睡吧。”
柳寒妝旋即安靜下來,雷劫哪有身邊的大怪物可怕,她抬起另一隻手揉了下惺忪的眼睛,又關切的問:“你方才出去了?手這樣涼?”
暮西辭解釋道:“去找巫族聖女聊了聊,她和凡跡星關係匪淺,請她幫忙說個好話。”
柳寒妝猜他八成是去試探,探聽巫族少君有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