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水母衣的薑拂衣正打量著,那木頭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薑拂衣屏住呼吸,趕緊向後撤。
“誰?是誰在窺探我?”棺木裡傳來女子冰冷的聲音。
薑拂衣這下能夠確定,木頭人出不來,不然不會躺著說。
大概就是為了出來,才要搞這種慘無人道的血祭。
但方才對上她眼睛那一刹,黑沉沉的,薑拂衣感覺到了害怕。
也不是害怕,是心慌。
她的石頭心似乎在提醒,這是個危險人物。
棺木裡再度傳出涼颼颼,伴有殺氣的聲音:“你的氣息似乎有一些熟悉,不知是哪位故人?曇,是你麼曇?不像,太弱太弱,難道是你的後人……?”
正在甬道巡邏的掘墓派弟子,聽到墓穴裡有動靜,忙進來查看:“誰?”
剛入內,棺木裡飛出一道寒光,擦著那弟子脖頸而過。
那弟子頓時倒地沒了氣息。
薑拂衣睜大了雙眼,毛骨悚然的看著地上正流血的屍體逐漸木頭化,變的和棺木裡的木頭人一個模樣。
新的木頭人從地上僵硬著起身,搖頭晃腦,活動四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薑拂衣趕緊穿牆而逃,想要逃回自己的囚室裡去。
她的水母衣快到解除時間了。
地下這麼多小墓室,足夠那木頭妖怪尋一陣子的了。
但它好像能嗅出她的氣息?
難不成認識她們石心人?
曇又是誰?
背後嘎吱嘎吱的聲音越來越近,薑拂衣無暇多想,披著水母衣拚了命的跑。
棺木隱很難追上她,木隱人的分|身有多大能力,取決於屍體原本的修為。
這身體的修為隻是個區區凡骨中境,更不懂什麼法術,她又隻能使用一半,根本毫無用處。
且承受不住她的力量,已經快要崩碎。
拐角處又來一名掘墓派的弟子,修為較高一些,在門派裡的地位也高。
乍見到木頭人,驚了一跳:“您出來了?”
棺木隱吩咐:“速去通知你們掌門,強敵來襲,緊閉通道大門,嚴陣以待。”
那弟子更是震驚:“強敵?”
“速去。”
“是!”
他忙去通知掌門。
逃跑中的薑拂衣也聽到了,強敵?可真夠抬舉她的。
而棺木隱在環形墓穴中尋找薑拂衣的過程中,再遇到一名掘墓派弟子,囑咐道:“勿動。”
那弟子呆愣之際,被她一刀封喉。
不曾倒地,便已完全木化。
薑拂衣一邊瘋狂奔逃,一邊放出目視觀察著後方。
本以為那妖物打算更換一具木頭身體,不曾想竟是附身兩個木頭人分兩側出動,打算包抄她。
也是這一刻,薑拂衣認識到了她的與眾不同。
木頭人不是妖,使用的也不像修煉出來的術法。
更像是天賦神通?
難對付,薑拂衣心底發虛。
更無語的是,當她即將跑回到自己的囚室時,倏然看到左側甬道走過來的漆隨夢。
他竟然還沒走?
其中一個木頭人就在他背後不遠處。
且那木頭人瞧見漆隨夢之後,已經轉向朝他走去,似乎打算將他也木化。
薑拂衣可以鐵石心腸的與漆隨夢分道揚鑣,但前不久他還背著病中的她淌冰河、過雪山,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死。
薑拂衣並未遲疑太久,轉身迎麵朝他跑去。
揭開自己的水母衣,薑拂衣顯露出身形,朝漆隨夢喊道:“快過來!”
漆隨夢見她憑空出現,被驚了個激靈。
但他迅速反應過來,知道背後有危險,神色一凜,拔腿就朝薑拂衣奔過去。
追在漆隨夢背後的木頭人,瞧見薑拂衣現身,立刻施展一道火係法術。
一連串小火球滋滋啦啦的飛出去,朝薑拂衣頭頂上砸。
棺木隱邊施法還邊惱怒,“可恨!”
可恨的自然是分|身太不中用,顯得她很愚蠢。
而在薑拂衣拉到漆隨夢手掌的那一刻,無視頭頂上的火球,從自己的小海螺裡召喚一個完整的龜殼:“入!”
她和漆隨夢一起縮小,被龜殼吸入了內部。
一入內,薑拂衣便氣喘籲籲的倒在地上。
漆隨夢驚魂未定:“剛才追我的是什麼東西?”
薑拂衣不搭理他。
漆隨夢冷靜下來之後,又觀察藏身之地,這處空間足夠容納幾十個人,腳踏之地是平整的,上方則是橢圓形的。
他忍不住指責道:“旁的寶物也就算了,你揣著這種實用的寶物,竟不早點拿出來,咱們過往兩年也不用枕風宿雪了。”
薑拂衣懶得和他解釋。
這龜甲不是法寶,天然形成的,留下任何損傷都不可修複。
不知道在那木頭人和掘墓派掌門手底下,能夠抵抗多久。
以方才的攻勢推測,隻要木頭人的本體不從棺材裡出來,應該可以頂一陣子。
問題是無論能頂多久,都是坐以待斃。
真成甕中捉鱉了。
但落到這般田地也不能怪漆隨夢,他不出現,薑拂衣也不清楚該往哪裡逃,純粹是在瞎跑。
她坐起身,屈起左腿,伸直了右腿:“你之前不是讓我去死,怎麼沒走?”
漆隨夢質問:“我說氣話你也信?”
薑拂衣真信:“你這種人沒什麼乾不出來的。”
漆隨夢攥緊了拳頭:“我是哪種人?和你不一樣的人?我自私,難道你就無私?就因為我那一點你不喜歡的小毛病,你丟下我就跑,活像我是什麼可怕的瘟疫一樣,朝夕相伴的感情被你棄如敝履,你難道就不自私?”
薑拂衣可沒這個閒心和他吵架,她在低頭想對策。
漆隨夢又要開口時,被她截住話茬:“阿七,你若還想和我結伴同行,也不是不行。”
漆隨夢將剩下的話咽下去,低頭望向她。
薑拂衣仰起頭:“稍後將你買過來交差的奴隸救出來,我就不再趕你走。”
漆隨夢指了下上方的龜殼頂端:“江珍珠,咱們自己都生死難料,你還讓我去救彆人,你是不是瘋了?”
薑拂衣盤起雙腿:“當然先自救,再救人。”
漆隨夢不悅:“我知道自己沒本事,不想帶上我拉到,沒必要這樣羞辱我。”
“你想長本事的話,要不要修劍?”薑拂衣手指在龜甲上畫著圈,逐漸拿定了主意,“我可以贈你一柄自帶劍意的寶劍,一旦拿到手中,極短時間內就能提升你的修為,令你大殺四方。隻不過劍意極為刁鑽,可能會令你今後頗為痛苦……”
木頭人似乎知道石心人,先說她“弱”,又說“強敵來襲”。
可不可以理解為……
弱的是她。
強的是她所鑄的劍。
薑拂衣原本以為,心劍的威力,和石心人自身修為是成正比的。
或許心劍之間的差距,隻體現在石心人在鑄劍方麵的天賦和水平上,和自身修為關係不大。
不妨試一試,博個一線生機。
漆隨夢對修行了解的不多,聽她這樣篤定,他哪有不答應的道理:“能脫困就行,修什麼都一樣。”
朝她伸出手,討要寶劍。
薑拂衣卻沉沉注視他:“我還是希望你考慮清楚,此劍並非一般寶劍,一旦修煉,很難擺脫。且我再重複一遍,此劍劍意刁鑽,你還必須修其劍意,否則將會自取滅亡。”
漆隨夢從沒見她這樣囉嗦過,蹙眉道:“我也再重複一遍,咱們已經快要滅亡了,隻要能脫困,讓我修什麼都可以。”
他伸出巴掌,想和她三擊掌。
薑拂衣無視:“那你彆動。”
她站起身,手指一勾,從他眉心之處抽出一絲靈氣。
漆隨夢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這是要做什麼?”
薑拂衣道:“結契,劍契,此劍往後僅能為你一人所用。”
母親從未告訴過她該怎樣鑄劍,她往常憑空也想不出來。
但事到臨頭時,她腦海自然而然就知道該怎麼做。
“你去麵壁,不準回頭偷看。”薑拂衣指著對麵的牆壁,“若讓我發現你偷看,我立馬一劍砍死你。”
漆隨夢沒反抗,走去對麵牆邊。
薑拂衣則盤膝背對著他,準備取出自己的心臟。
……
在旁觀看的燕瀾聽見她讓漆隨夢去麵壁,知道她要現場鑄劍。
心中雖然好奇,但彆人家傳的絕學,斷沒有偷看的道理。
於是燕瀾也慢慢轉過身,走到附近的牆壁之前,挺直脊背,麵壁站穩。
……
薑拂衣緊張的渾身直冒冷汗,心臟雖會再生,但也不是摘了一顆立馬長一顆。
如今隻有這一次機會。
一旦出錯,那就全都完蛋了。
“你可以的阿拂。”薑拂衣學著母親的語氣,鼓勵自己。
隨後她閉上眼睛,將右手貼在心臟上。
手掌凝聚起一股吸力,等吸力足夠之後,猛地一抓。
手中瞬間多出一塊兒逸散著紅光的橢圓形劍石。
薑拂衣微微訝然,胸腔空出一大塊兒,竟然完全沒有任何的痛感,胸口處也沒有一丁點兒的外傷。
如同摘果子一樣簡單,也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吧。
唔……
雖無痛感,好像還是隱隱感覺到了“空虛”。
薑拂衣摒除雜念,托著手中的赤紅劍石。
將先前抽取漆隨夢的一縷靈氣,融入劍石之中。
她閉上眼睛,幻想腦海裡有一個劍爐。
外觀、火候,全部隨心而定。
劍石從她掌心緩緩飛起,浮到她靈台前方。
那顆原本就散發出紅光的劍石,逐漸被一股藍色火焰包裹。
漆隨夢不知道麵壁站了多久,站的雙腿發麻發軟:“珍珠,好了沒?”
不曾得到回應,他也不敢再問。
終於。
薑拂衣氣喘籲籲的聲音響起:“差不多好了。”
漆隨夢轉過身,瞧見她依然在地上盤膝坐著,但在她頭頂上方,懸浮著一柄長劍。
銀白劍身,赤金劍柄,浮浮沉沉,逸散著動人的華光。
原本說拿劍,漆隨夢並無感覺。
大抵是融入了他的靈氣,他忽覺得自己與這柄劍心靈相通,羈絆深厚。
他怔怔上前,嘗試著想要握住劍柄。
薑拂衣站起身,與他隔著這柄劍,介紹道:“此劍名為滄佑。”
漆隨夢重複:“滄佑?”
薑拂衣微微頷首,凝視自己所鑄的第一柄劍:“家有祖訓,劍不可贈給無德之人,以免危害蒼生,招來報應……”
她真不想贈劍給漆隨夢,怕往後惹出事端。
但如今情勢所迫,唯有以劍意束縛一二。
薑拂衣繼續介紹:“‘佑’是護佑的佑,這柄是守護之劍,守護正是它的劍意。守護自身、知己、愛人,和生命中值得守護的所有一切。”
漆隨夢一隻手已經即將握住劍柄,聞言如同被烈火燙到,猛地收回來:“不守護會怎麼樣?”
薑拂衣陰惻惻冷笑,伸出兩根手指,對他做出狠狠插眼的動作:“‘滄’是滄海的滄,聽好了,你若違背劍意,大海的女兒就會懲罰你,令你要多慘有多慘。”
“怕了麼?”
“敢不敢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