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六十三章 獵人和獵物(2 / 2)

薑拂衣 喬家小橋 9707 字 10個月前

燕瀾低頭喝水,尋思她說的“感情”是什麼感情。

踟躕許久,他過不去內心那關,坦白道:“阿拂,我之前已經醒過一次。”

薑拂衣在床邊坐下,想問什麼時候,突然想到之前紗幔晃動:“那你為何不吭聲啊?”

燕瀾窘迫道:“我不小心看到你在上藥,多有冒犯,很抱歉。”

薑拂衣:“……”

她好生無語,她也算生了副冰肌玉骨,往常被男人瞧見裸背,聽一聲冒犯是應當的。

可如今,從右後肩直達左後腰,三條拇指粗、皮肉外翻的猙獰血痕。

哪個男人看見能生出冒犯之心,當真是英雄好漢。

“傷在背上,若不是你還病著,我都想喊你起來幫我塗藥,”薑拂衣反手塗藥難度不小,牽動傷口疼的厲害,好多地方都沒塗著。

又覺得好笑,眼睛一眯,視線從他臉上向下挪,故意逗他,“要說冒犯,我看是我更冒犯。”

燕瀾稍稍怔,隨她視線下移,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的外袍被脫掉了,隻穿著件單薄的中衣,且誰給他脫外袍脫的相當粗魯,中衣係帶都被扯掉了一半,他幾乎是半敞著胸口。

想也知道是柳藏酒。

這個寄魂,竟然沒有提醒他。

燕瀾手裡還拿著茶杯,隻能空一隻手出去,將鬆散的中衣先裹住。

又想起自己的夢中,似乎有擁抱過冰川,他是不是睡著之時,真的抱過她?

就這樣衣衫不整的抱過她?

薑拂衣見他這副驚怔的模樣,更想笑。怕他身體虛弱承受不住,不逗他了,說正事兒:“大哥,你那會兒是施了什麼血咒秘術,吐在我胸前那口血,滾燙的厲害,像是吃了一顆突破仙丹,直接令我突破屏障。”

燕瀾手裡的杯盞一晃,摁住那些胡思亂想,尷尬道:“我如果說,可能是我的天賦,你信不信?”

薑拂衣詫異的“啊”了一聲:“你覺醒天賦了?”

燕瀾難以啟齒:“寄魂說有,但我難以理解這種天賦……”

薑拂衣忙問:“什麼天賦?”

無論是“信徒”還是“螳螂”,燕瀾一個也說不出口,他往怪物身上推:“我更多覺得,可能和我體內的怪物有關係。”

薑拂衣竟沒懷疑:“那這怪物確實挺可怕。”

能令怪物突破的怪物,能催熟她稚嫩心臟的力量,這難道還不可怕?

雖然燕瀾很慘,薑拂衣不由想到,這“燕”字,從北到南尋找的估計並不隻是溫暖,還有強大的力量。

這可比溫暖更蠱惑人心。

薑拂衣壓住心中陡生的邪念,從同歸裡取出《歸墟誌》,放在床鋪上:“這個還給你。”

強調一句,“我沒偷看。”

燕瀾低頭看這冊竹簡:“我知道,沒有秘法是打不開的,這個秘法,隻有我族少君才知道。”

薑拂衣語帶笑意:“但我並不知道呀,我若是嘗試偷看,大哥下次打開《歸墟誌》時,是不是也能發覺?”

燕瀾點頭:“可以。”

薑拂衣猜著就是,她抱著手臂,看向自己的腳尖:“所以,大哥是故意不將《歸墟誌》收起來的吧,就是想知道我會不會偷看。因為你聽見他們喊我小石心人,說我有顆石頭心,你疑心我是大荒怪物,懷著目的接近你。”

燕瀾也低著頭,看向杯盞水中自己的倒影,沒說話。

屋內的氣氛逐漸改變,添了幾分與夜色相得益彰的沉靜。

這算是承認了麼。

不知為何,薑拂衣的胸口略微有一些堵:“你肯定是想到了之前,我從柳家三姐口中得知有《歸墟誌》這本書冊之後,夜間門練習音靈花,來你房間門偷窺你。之後,我又時常向你旁敲側擊書冊裡的內容,你知我重視這本書,就拿這本書來試探我。”

“那你是不是大荒怪物?”燕瀾慢慢抬頭,眼珠雖還渾濁,目光卻很清晰,“你是不是一直想偷看《歸墟誌》?尤其是瞧見《歸墟誌》並不隻是一本書籍,內含麒麟神獸的精魄,是件能收怪物的神器之後,有沒有想要藏起來?”

事到如今,薑拂衣知道自己遮掩不住了,也不想再遮掩:“我之前確實很想偷看,因為我也想知道,我是不是大荒怪物。”

燕瀾蹙起眉。

見他杯盞空了,薑拂衣從他手中拿走杯子,起身再去給他倒杯溫水:“我不是告訴過你麼,我自小身邊隻有我娘,而她有瘋病,大概是送劍送太多導致的。我對我的種族其實一無所知,直到遇到兵火,從他口中,才第一次懷疑我們石心人也是大荒怪物。那時候我就不再想偷看了,隻想阻止你看。”

燕瀾想起那晚,她見過兵火,又來見他。

說一堆奇奇怪怪的話,說渡口陽氣給她,原來都是為了擾他心神。

薑拂衣走回來,重新將水杯遞給他,又低聲說道:“麒麟神獸顯影,一口吞掉枯疾時,我承認我有被嚇到。我當時想,我問了那麼多,你卻從來沒告訴我,這竹簡還能收怪物,你怕不是早就懷疑我是怪物,特意留了一手。現在還故意不收起來試探我,我心裡挺生氣,確實很想藏起來不給你了。”

燕瀾不接,隻看向她:“那你為何不藏起來,還要留下來照顧我?”

薑拂衣將杯盞塞他手裡,重新坐下:“因為我想通了,是我矯情。原本就是我隱瞞在先,我不老實。大哥並沒有做錯什麼,提防著我是應該的。”

說是想通了,語氣卻有著顯而易見的悶悶不樂。

還暗藏著一些失望和氣惱。

薑拂衣再度低頭看腳尖,不再說話之後,燕瀾也沉默了會兒。

許久,他打破兩人之間門的沉默:“我的確很早就起了疑心,但《歸墟誌》裡所記載的怪物,除了第一冊撕掉的那幾頁,可能與我體內的怪物有關,其他並沒有任何關於大鑄劍師的記載,於是我打消了念頭。”

薑拂衣微微攏眉。

“我不告訴你竹簡是件神器,我不也說了麼,《歸墟誌》隻有曆任少君可以打開,我出生時母親就去世了,從沒人告訴過我該如何使用。”

燕瀾也是這兩日將《歸墟誌》翻到了尾聲,才知道的,沒來得及告訴薑拂衣,“而且我覺得告知的意義並不大,若不將怪物重創打殘,單憑一冊書,是收不了的,隻能充當暫時收納怪物的容器。”

薑拂衣眨了眨眼睛,這樣說,是自己誤會了。

燕瀾接著解釋:“至於沒將《歸墟誌》收起來,我當時是真的虛脫無力,想著你肯定會幫我收回來,才放心昏了過去,並沒你以為的那麼多心思。”

氣虛不足卻說了那麼多話,他頗為吃力,胸口微微起伏,先平複片刻,才緩緩道,“也可以說,我從不想將心機放在你身上,即使你是怪物,我也相信我對你的判斷,選擇信任你。可是我現在才知道,阿拂好像並沒有我以為的那麼信任我。”

薑拂衣心裡一個咯噔,這下糟糕了。

她想辯解,他能給予完全的信任,是因為他的身份是獵人,能夠站在上風去憐憫獵物。

而她身為獵物,哪裡敢不謹慎,隨意信任獵人?

畢竟她都被無上夷給害“死”過一次了。

“大哥……”

燕瀾卻打斷了她,此刻才略帶幾分指責:“甚至連渡口陽氣這樣難堪的話,你都能說出口來欺騙我,你可真是……”

他話說半茬,隱忍下來。

薑拂衣朝燕瀾看過去,他已經收回看向她的視線。

從未見他臉色這般冷淡過,一副“我現在有一些生氣,但我懂禮貌,不隨便發脾氣,希望你識趣一點自己離開”的態度。

薑拂衣這時候肯定不能走,得解釋,得哄,不能真與他因此生出什麼隔閡,脫口而出道:“我知道你為了渡我這口陽氣做了許多掙紮,並且準備了很久,那你現在就渡吧,來吧來吧,彆浪費了你的苦心,沒準兒真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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