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說點廢話,拿出證據,你們天闕府在雲巔君王手底下,不就是執掌律法的?”劍笙朝無上夷被困住的方向飛快的瞧了一眼。
燕瀾追著望過去,心中有了數。
劍笙又看向漆隨夢:“你找回了人生前十六年的記憶,最近五六年的記憶難道被你抹去了?即使你覺得天闕府漆隨夢是個假身份,不是真正的你,但你學會的那些法則和道理,以及令你一戰成名的問道牆,你當時孤身一人退敵護蒼生的信念,也全是假的?”
漆隨夢皺起了眉。
劍笙雙手攏在袖子裡,疑惑道:“才過去短短時間,從你身上竟然看不到一點之前的影子,這不應該。你將兩個時間段割裂開了?究竟是飛凰山變故叢生,令你無暇融合,還是你在逃避,潛意識裡選擇停在了五六年前?”
“除魔衛道,難道比當乞丐還辛苦?”
“漆隨夢,你不願意往前走,是想要留住什麼?”
“你可曾留住了?”
劍笙的聲音不急不緩,平平淡淡,漆隨夢卻如遭雷劈的愣在那裡。
他好像真如劍笙所言,刻意的將這兩個時間段割裂開了。
漆隨夢忽然有一些混亂,也有一些難堪。
燕瀾則緊盯了父親。
比起來羞辱漆隨夢的痛處,這樣費心點撥,更令燕瀾疑惑不解。
燕瀾自己都不曾得到過這般點撥。
隻不過,他也用不著點撥。
山洞外這片靜謐之地,一時間,隻剩下火靈晶燃燒的劈啪聲。
被入夜的寒風一吹,漆隨夢如夢初醒,再次說道:“我沒有證據,但我就是證據!”
劍笙:“哦?“
漆隨夢指了下被他掛在左側腰帶上的詭異麵具:“我記得你的麵具,你可以說是魔人假扮你,意圖嫁禍你,但那個賊人將我帶去北境,一路都牽著我的手,幫我穿衣,喂我吃飯。若是魔人假扮,恐怕不會這樣待我,也不會令我懷揣希望,我是和父母走散的。”
然而始終沒人來尋他,漆隨夢才確定自己是被父母遺棄。
“所以,不是你還能是誰?你的修為和無上夷不相上下,有本事偷走我。我又是你們巫族請來人間救世的,你不敢怠慢我……”
劍笙打斷:“我都將你扔了,還不敢怠慢你?你自己聽聽,說的這是什麼話?”
漆隨夢喉結滾動了幾下,又陷入了難堪之中,不知該怎樣辯駁。
這正是他想不通,想來討說法的原因。
劍笙既然狠心將他偷走,扔去北境苦寒之地,又為何會一路細心的照顧他。
劍笙卻又點了點頭:“但你說的沒有錯,你的確是我從無上夷眼皮子底下偷走的。你們可不要小瞧無上夷,他不是個省油的燈。”
“父親!” 燕瀾忍不住出聲提醒。
劍笙置若罔聞,反而還訴苦道:“你知道耗費我多少功夫?我在天闕府外蹲守了將近一年,才終於尋到一個機會。若不然,你一歲多的時候便被我扔了,就不會記得麵具,不會記得神都,不會南下。”
燕瀾無語:“茲事體大,您不要亂說話。”
懷疑父親是故意在氣無上夷。
劍笙輕飄飄道:“看來是我平時太不正經,說實話反而沒人信了。”
漆隨夢壓住自己的怒意:“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劍笙指著燕瀾,“還能是什麼理由,我兒子後靈境裡封印了一個會引起人間浩劫的怪物,我不將你從無上夷身邊偷走,幾年之後,等你適應了軀殼,穩定下來,那位神君就要降世,殺我兒子,我能讓他下來?”
此事漆隨夢知道,之前燕瀾講述薑拂衣的記憶碎片時,並沒有瞞著:“但封印是你們封的,請神君也是你們請的……”
“不是我。”劍笙朝萬象巫望一眼,“是我夫人和那群王八蛋的決策,我沒資格參與,對這些全都一無所知。”
“孩兒不相信。”說話的是燕瀾,“就算您一無所知,也不可能單單為了救我一命,無視母親付出的心血和犧牲,做出這樣不顧人間安危的錯事。”
劍笙繼續攏起手,凝視眼前的火焰:“當然不隻是為了你,更多是為了我自己,因為我實在做不到,神君下凡之後,用我一個兒子的身體,親手殺了我另一個兒子。”
這次不隻漆隨夢愣住,燕瀾也微微怔了怔。
“漆隨夢,你下凡使用的這具肉身,屬於我大兒子。”
劍笙平靜地如同講故事一般,“他比燕瀾大了十歲,可惜先天不足,異常羸弱。我們夫妻倆想儘了一切辦法,也找不到治他的法子,凡跡星說他活不過一歲,因此在他五個月大,我們便將他封印了,想著今後興許會有能超越凡跡星的醫修出現。神君下凡,需要獻祭一具肉身,當時已經選定了族中一對夫妻的幼子,算是我夫人的表侄子,天賦頗高,但那對夫妻帶著那個孩子,連夜逃離了萬象巫……我夫人沒再挑選新的,將我們被封印的長子獻祭了出來。”
漆隨夢呆呆站在那裡。
劍笙看向他,目光晦澀難辨:“我扔的是你,也是我那已經死去的長子的軀殼。我心胸狹窄,枉顧大局,自私自利,這樣的說法,你滿意不滿意?”
漆隨夢雙唇微顫許久,卻對燕瀾道:“我還不能離開,聞人前輩囑咐我,要我以天闕府的身份,來巫族查縱橫道,你既承諾要查,你查,我等著就好。”
這樣說,等同是不再追究當年被偷走扔掉的事情。
但燕瀾的表情卻越來越古怪,他怎麼記得小時候曾在古籍上看到過,神族通過天燈下凡來,隻能降生在未出生的胎兒體內,和轉世投胎差不多。
燕瀾被封印的大哥,是五個月嬰兒的形態,還能接受劍靈下凡麼?
究竟是父親說謊話,還是時間太久他記錯了?
燕瀾告誡自己不可以輕易對父親生出疑心,準備再去藏書樓找一找那本殘破不堪的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