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雀掠過魔鬼沼, 劍笙接過傳遞來的信箋,展開看罷,又望向洞外。
漆隨夢背靠一株枯樹,獨坐了天。
那枚能夠令無上夷脫困的陣令, 依舊擺在他的眼前。
今天早上, 漆隨夢反複將陣令拿起來好幾次, 又猶豫著扔了回去。
劍笙從山洞裡走出來:“兒子,萬象巫那邊開戰在即,留給你做決定的時間不多了。”
漆隨夢氣惱的站起身:“你自己都無法做選擇的難題, 為何要來難為我?”
劍笙指著自己:“因為我是個將人生搞的一團糟的窩囊廢啊,你莫不是想要像我一樣?”
漆隨夢:“……”
劍笙又說:“我這一生沒做對過幾件事,自認為最正確的一次,就是盜走你, 丟掉你,交由天道來決定你的秉性, 你確定想讓我再替你選擇一次?”
漆隨夢閉上了嘴。
“劍笙。”
一個溫柔的女聲從外圍傳了進來。
此人乃是族老之一的方陷微,法陣精通, 然而劍笙在魔鬼沼設下的陣, 天了, 她始終無法破解。
之前劍笙總是一拂袖, 將她的聲音隔絕,不準她來影響漆隨夢。
今次劍笙回應了她:“我說過, 我在魔鬼沼一天, 不許你們踏足此地。”
方陷微笑道:“可是你也違背誓言了, 當初我們告訴你救治漆隨夢的辦法時,你曾發過誓,隻要救活你的兒子, 你永遠不會說出我族的改造計劃,不會對我們動手,否則,漆隨夢將死無葬身之地。”
漆隨夢看向劍笙。
劍笙冷笑:“當時我並不知你們口中的無名怪物,竟是誆騙神族。”
方陷微說道:“其實都一樣,九天神族的命是命,大荒怪物的命就不是命了麼?”
劍笙懶得和她爭執:“不是我告訴燕瀾的,是你們管理縱橫道失誤,被燕瀾猜出來的。”
方陷微道:“事已至此,暴露的原因已經無所謂了。關鍵是漆隨夢到了該站出來表態的時候。”
漆隨夢禁不住齒冷:“為何會有你們這般無恥的人?”
總覺得自小見慣了惡人,不曾想和這些人比起來,不過是毛毛雨。
方陷微歎息:“沒有我們行無恥之事,你早就死了。沒有祖上的心狠手辣,我們也早就斷了傳承。”
劍笙忍不住想笑:“這般可笑的傳承,倒真不如早些斷了好。”
方陷微反問:“你怨我們無情,可我們誰不是這樣走過來的?咱們那位竊了神力的祖宗還活著,小輩除了聽話還能做什麼?反抗得了?將他公之於眾,外人會不會把祖宗的惡行與我族區分開,讚揚咱們大義滅親?”
劍笙知道他們都是被迫上的這艘船,但真是為種族延續考慮,還是怕死才臣服,那就不得而知了。
方陷微道:“我們這次點天燈,改造漆隨夢,是被迫,也同樣揣著私心。至少我很希望漆隨夢能夠成功,勝過那位祖宗,最終除掉他,我族才能逐漸回到正軌上,你說是不是?”
劍笙聽出她尾音裡的恨意,並不懷疑她是演戲。
劍笙看向漆隨夢:“和她比起來,無上夷是不是優秀多了?不知情之前執迷不悟,一旦知錯,不逃避,立刻要去糾正。而咱們這位族老,想要糾正一個錯誤,竟然不惜去犯下另一個更大的錯誤。”
方陷微不生氣:“我們都不過是被命運推著走的凡人罷了,不必以聖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才會活的自在一些。漆隨夢,無論你有任何想法,既被推到了這個位置,先接受,等有能力之後再反抗,才是明智之舉。”
漆隨夢聽見“被推到這個位置”,心頭像是被針紮過。
想起劍笙數落他隨波逐流。
這兩天,漆隨夢冷靜下來,總是很想反駁。
他或許是很無能,但從來不曾隨波逐流,自小憋著一口氣,反抗命運待他的不公。
不然,他根本無法從北境走到神都去。
現在才知道,待他不公的不是命運,而是巫族的陰謀。
即使巫族給他鋪就的錦繡之路,和乞丐截然相反,實際上並沒兩樣。
從前無力抗爭,時常遭人所傷。
如今無力抗爭,被逼著去殺人投誠。
都是無能為力的結果。
唯有一樣東西,可以真正由他支配,就是他的滄佑劍。
漆隨夢彎下腰,撿起那枚陣令,擱在掌心裡摩挲。
一無所有,卑賤如泥,和野狗搶飯吃的日子,他都曾經經曆過。
還怕什麼跌落穀底?
更何況,大海的女兒,會永遠守護他。
……
萬象巫裡。
自從魔神來到,場麵就變得異常“和諧”。
原先囂張跋扈的封厭被亦孤行的劍遠遠指著,一動不動。
另一個名叫溫禁的族老,恭敬的立在銅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