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瀾這一鬆懈, 腳下無力,險些摔倒。
薑拂衣下意識伸手去扶他,又收了回來, 改為雙手環胸。
燕瀾背靠巨石, 得以站穩, 不顧自己的狼狽, 先去質問薑韌;“你既然都知道,為何不早點說出來?竟然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我們爭執?”
薑韌頗為惶恐的躬身:“您不曾問, 小神不敢隨便插嘴打擾兩位。”
燕瀾看向他的目光, 流露出謹慎:“你不顧安危強行出關前來救我,使我相信你已迷途知返, 真心悔改,可你眼下待我的態度, 又令我有些摸不準了。”
魔神此番站出來點明他在神族的身份, 言辭之間, 處處透著反常。
蘊含著一股調侃、看戲的意味。
往常也就罷了。
燕瀾才剛喪父, 正處於傷悲之中。
魔神若是對他心存愧疚, 在他父親墳墓附近調侃他真的合適?
燕瀾嗓音低沉:“我看你像是在故意挑撥我和阿拂之間的關係,想令我們立場對立, 究竟有何企圖?”
薑拂衣瞥他一眼:“我們什麼關係?若是這關係牢不可破,誰有本事挑撥?”
燕瀾:“……”
薑韌則瞧著更為惶恐:“君上,小神隻是陳述事實,並未有一句添油加醋。”
燕瀾對他的戒心越來越濃烈, 想朝薑拂衣靠近:“阿拂,我們得知的信息全部來自他的口述。而他心魔纏身,思想偏激,時常難以自控, 做出過許多違背良知之事,我不是很相信他。我認為,我們最先該求證的是這些信息的真實性。”
薑拂衣雖然也覺得薑韌不太對勁,但現在薑韌根本不是重點。
她朝後退,雙眼直視燕瀾:“你先不要管他,隻需要回答我,如果都是真的,你一定會阻止我和我的‘父親們’破除極北之海的封印,是不是?”
燕瀾尚未說話。
薑韌先說:“神族使命在身,他會阻止你們是毋庸置疑的。這麼一試,便試出來了。君上雖然遭受人間濁氣汙染,暫時墮凡,但太初上神的品格依然如初。你瞧,哪怕剛經曆了喪父之痛,又得知與心上人立場相悖,仍能冷靜的對照自己和武神令候,想到人間浩劫,考慮天下蒼生……”
“薑韌!”
燕瀾停住腳步,沉眸望向薑韌,確定他的確是在唯恐天下不亂,“你是不是被逐影將心魔打出來了?”
薑韌微微躬身,語氣淡淡:“為何小神想讓您重走一遍我曾走過的路?正是因為刀子不徹底紮在自己的身上,剝的不是自己的皮,抽的不是自己的筋,是不知道疼的。阿拂,他身為封印人,你強求他懂得被封之人的苦,是你糊塗。”
這話也像刀子一樣,紮了薑拂衣不存在的心。
她回頭看一眼遠處劍笙的墳塚。
劍笙是她曾經想拜的師父,想認的義父。
那麼高的修為,不隻在燕瀾心中,在薑拂衣眼睛裡也如一座山一樣。
結果這座山說崩塌就崩塌,說散去就散去。
身為能夠死而複生的石心人,這其實是薑拂衣第一次深刻認識到生命的脆弱。
她除了難過,更多的是恐慌。
明知道封印會消磨生命,但薑拂衣始終覺得母親壽元還有很長,早一些救她出來,也是想她早一天脫離苦海,早一點和她團聚,從未擔心她會死。
薑拂衣冷笑:“魔神說的一點也沒錯,刀子不在你身上,你根本不知道疼。”
她從前怎麼會覺得燕瀾待她好?
是很好,但都不過是浮於表麵的好。
在神明的天下蒼生麵前,她一個大荒怪物又算得了什麼?
薑拂衣指著燕瀾:“你是神明,我不是,我上岸唯一的目的就是救我娘,誰阻止我,誰就是我的仇人,你也不例外。你若不是燕瀾,隻是令候,我已經拔劍了。”
燕瀾頭昏腦漲,再次解釋:“我沒有阻止你,我隻是覺得極北之海的封印並不簡單,求你讓聞人他們暫停一下,給我一點時間。如果造成無法預料的嚴重後果,導致滅頂之災,這樣的後果,難道你和你母親就能承受?”
薑拂衣是真的蠢蠢欲動著想要拔劍:“既然覺得我們石心人會導致災難,從今往後麻煩遠離我,你救你的世,我救我母親,咱們各憑本事。”
她這一幅“不和我徹底站一邊,就給我有多遠滾多遠”的模樣,令燕瀾頗感陌生,也有些受傷。
之前薑拂衣和他的爭執還算正常範圍。
燕瀾最清楚她愛看碟下菜,礙著他巫族少君的身份,時常小心討好他。
如今得知他是真正的神族,反而更不將他當回事,愈發肆無忌憚,這反而是一件好事。
但經過薑韌一番引導,她像是逐漸著魔,在爭執中越來越偏激,簡直不可理喻。
燕瀾也忍不住有些動了氣。
但是他還能強行壓下去,再次試圖朝她走過去,想去牽她的手:“阿拂你冷靜,你不要慌,我們慢慢說。”
薑拂衣卻又後退一步,原本有多心疼燕瀾所遭的不幸,如今看他就有多麵目可憎。
一個“滾”字即將出口。